第壹小說 > 橫刀十六國 > 第一百零四章 詰問
  經歷了去年的水災瘟疫之后,今年難得的風調雨順。

  對壘幾日后,便進入秋收時節。

  沉甸甸的粟米將汜水兩岸妝扮成一片金黃色,某種程度上,糧食就是這世道的黃金。

  周牽帶著山上的老弱婦孺們開始收割。

  與此同時,張遇又嘗試了一次渡河,依舊以失敗告終。

  此后,洧水兩岸便靜悄悄的。

  一切按照李躍的構想在發展。

  收割的糧食被送上山后,軍中上上下下人心安定起來。

  豐收的不僅僅黑云山,周圍郡縣都是如此,鄭家又送來三千多石糧食,還有一百多頭豬,幾十頭野鹿,三百多只羊。

  緱氏、京縣犒勞了兩百余頭牲畜。

  李躍下令全部宰殺,洧水防線近六千人,每人能分到七八斤肉。

  當天晚上士卒們分成三批,一批休息,一批警戒,一批在岸邊燃起篝火,烤肉燉肉,一邊吃一邊朝對岸大罵。

  連續三個晚上。

  無論罵的多么難聽,對面沒有任何動靜。

  糧食收割完成,對黑云山而言,這場戰爭已經贏了一半。

  再打下去也沒多少意義,李躍不可能吞并許昌,張遇也攻不破黑云山。

  正尋思著怎么收尾,有人卻先沉不住氣了。

  郗逸之從荊襄趕來,帶著江東朝廷蕩寇將軍的任命詔書,“桓公費盡心思為將軍求得封賞,寨主不可辜負桓公的一片心意。”

  手上提著詔書,卻沒有宣詔的意思,居高臨下的眼神在李躍臉上晃動。

  李躍道:“不知桓公要在下如何做?”

  郗逸之道:“張遇累敗于寨主,今士氣全無,何不一鼓作氣,大破之?”

  “張遇雖然小敗幾次,主力未損,兵力優勢仍在,深溝高壘,難以攻破。”李躍實話實說。

  不料郗逸之臉色一沉,“寨主這是在搪塞桓公?”

  一個郗逸之李躍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背后的桓溫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非是在下搪塞,而是形勢如此,張遇用兵謹慎,雖折損千余人馬,但手上仍有三萬之眾,我軍只有五千余人,能守住洧水已是不易,何談進攻?躍兵敗事小,耽誤桓公之事,乃是大罪,若荊襄愿支援數千人馬,在下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躍客客氣氣的把球踢了回去。

  五千人主動進攻深溝高壘的三萬大軍,這事放在哪里,都是自己占著理。

  但郗逸之不是善解人意之人,步步緊逼,“黑云山加上軒轅山有四萬之眾,足以與張遇一戰!”

  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皆怒目而視。

  能說出這種話,已經暴露出江東朝廷是怎么看待北人的,分明就沒把黑云山當人看。

  黑云山有四萬人不假,但老弱婦孺占了一大半,這些人就因為郗逸之的一句話,全被推上戰場?

  這是讓他們去送死!

  似乎他也感覺說錯話了,改口道:“揀選山上青壯與老卒,湊出兩萬人馬,足以一戰。”

  李躍心中一動,此前桓溫的信中,并不是這么咄咄逼人。

  好歹桓溫也是帶過兵上過戰場,不會這么愚蠢,黑云山的價值是呼應他日后北伐,而不是陷入江東的內耗之中,孤注一擲。

  即便打贏了又能如何?

  除了讓黑云山成為眾矢之的,李躍看不到任何好處。

  “這是閣下之意,還是桓公之意?”李躍盯著他的眼睛,不再隱藏自己的氣勢。

  每個從刀山血海里滾出來的人,身上都會沾染些煞氣。

  目光一碰觸,郗逸之主動避讓了,“桓公已將中原之事托付于某!”

  桓溫手上捏著江南半壁江山,既要盯著剛剛平定的蜀中,還要盯著建康朝廷,日理萬機,不可能面面俱到。

  “閣下請回,沒有桓公鈞令,恕難從命!”李躍懶得跟他多費口舌,今天別說一個郗逸之,就算桓溫來了,黑云山也不可能整個壓上去。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郗鑒高風亮節,有匡扶社稷之功,沒想到他的后代,淪落成如此模樣,忘記了他們原本也是北人。

  “你……”郗逸之面色漲紅。

  “洧水堡兵兇戰危,閣下乃江南貴人,不宜立于危墻之下,來人送客。”

  “哼!”郗逸之拂袖而去,手中的詔書也帶走了……

  與此同時,張遇也在受謝家的詰問。

  “區區一黑云山,數千賊眾,張刺史三萬大軍,被阻于洧水之南不得寸進,損兵折將,顏面盡失。”謝肅似笑非笑,輕輕揮動著玉柄麈尾。

  張遇沉聲道:“黑云山非尋常賊寇……”

  謝肅麈尾一掃,打斷道:“張刺史此敗,令我謝家在建康顏面盡失,伯父大為不滿。”

  張遇額頭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幾場小敗已經讓他怒火中燒,一個謝家的小輩,也敢當面指責他。

  長吸一口氣后,還是冷靜下來,“莫要忘了,是你們謝家的人先臨陣而逃,折損了我軍士氣,后面的戰事方才不利,某不斬你們謝家人,已算法外開恩!”

  謝肅啞然,真算起來,是他的小叔父謝萬的過錯。

  若揪著此事不放,張遇殺了謝萬,江東也挑不出毛病。

  “還有,某與你們謝家只是協作,并非是你們謝家的下屬。”張遇語氣平靜,卻又透著一股威儀。

  若不是謝萬關鍵時候臨陣脫逃,他的大軍已經一鼓作氣殺到北岸。

  戰爭就是如此,第一戰折了銳氣,后面更難打。

  而且對面死守營壘,讓張遇無計可施。

  真把家當葬送在這里,他這個豫州刺史也當到頭了。

  “小子失言,張使君恕罪。”謝肅及時低頭,以麈尾掩面。

  張遇神色緩和了一些,“要破黑云山賊子,需你我兩家合力,只需擊敗他們一次,黑云山便會土崩瓦解!”

  “使君所言甚是,今賊人死守洧水,如之奈何?”

  “守得住南面,守得住北面否?我已去信洛州刺史劉國,約他南下,共剿滅黑云山。”張遇在中原混跡幾十年,人脈多少還是有些。

  而且目前為止,他是羯趙的豫州刺史,并非江東的。

  黑云山崛起,對洛陽的威脅比豫州更大,向北一步就是成皋,向西一步就是洛陽,居高臨下,高屋建瓴……

  如今黑云山兵力集結在洧水,那么北面肯定空虛。

  謝肅右手玉柄麈尾又歡快的搖動起來,左手大袖一展,聚于腰后,挺起胸膛,名士風范盡顯,“當日黑云山膽敢拒絕我伯父,不剿滅此賊,難消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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