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橫刀十六國 > 第五十一章 賊
  對面的騎兵一退,步卒為聲勢所懾也在緩緩后退。

  “殺!”隔得老遠,徐成怒吼連連,率眾從東面殺來。

  這也成為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密縣人馬轉身就逃。

  魏山大吼道:“機不可失,攻破密城就在今日!”

  李躍怎肯放過他們?心頭火熱,若是能直接殺入密縣,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但追了一陣,感覺有些不對,別看對方亂糟糟的,跑起路來極快,專挑崎嶇小路,每次眼看就在眼前,卻怎么都追不上。

  進入山區之后,也許是體力下降,對方才慢了下來。

  但己方體力下降的也快。

  望著四周縱橫的丘壑,李躍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很不好的預感。

  對方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卻掉頭就跑。

  一般而言,潰逃的一方會丟盔棄甲,但他們逃跑時,一直牢牢握著武器。

  “將軍,當心誘敵之計!”徐成從后氣喘吁吁的趕來。

  “停!”李躍連忙下令。

  身邊的牙旗伏下,親兵們大聲呼喊起來:“停!”

  士卒們茫然的回頭,雖然不解,但終究還是停下了。

  密縣的人已經消失在山丘密林之中。

  周圍靜悄悄的,連一聲鳥鳴都沒有,有些悶熱。

  李躍額頭上滲出冷汗,這幾個月黑云山發展太順了,吃下季家堡,吞并流民、山賊,比趙廣時代的黑云山擴大了三倍。

  但這并不意味著周圍都這么弱。

  仔細想來,季家堡的實力并不差,險些將枋頭的八百精銳全滅,如果不是季雍公開宣揚投降羯奴,失了人心,只怕要花更多的代價才能攻破塢堡。

  “退!”李躍當機立斷。

  一次敗仗就能讓黑云山輸的底朝天,自己也將萬劫不復。

  牙旗立起,向后連連晃動,士卒們一步一步后退。

  丘林間依舊靜悄悄的。

  不過李躍還是聽到了“嗡嗡”聲,仿佛蜂群在扇動翅膀。

  那是無數弓弦拉動的聲音。

  接著,樹林間冒出無數人影,居然也是男女老少一起上陣,成半包圍之勢。

  幸虧李躍及時發現不對,再上前三十多步,就徹底進入他們的埋伏圈之中。

  “黑云山的賊寇們聽著,奉張刺史之命,剿滅爾等,束手投降,只誅首惡李躍、薄武,如若反抗,黑云山上下雞犬不留!”林中一人大喝。

  聲音隨著秋風傳來。

  刺史?李躍心中一驚,司州是晉人的叫法,魏晉定都洛陽,洛陽附近的司隸校尉府提為司州。

  石勒立國,洛陽不是國都,改為洛州。

  不過大河之南的人心仍在江東朝廷身上,依舊習慣性的將洛陽周圍稱為司州。

  軒轅山、密縣附近的刺史只能有一個——豫州刺史張遇!

  黑云山的擴張沒引起鄴城的注意,卻引起了許昌張遇的警覺。

  如果他盯上黑云山,那么南下擴張的戰略也就破產了。

  李躍再狂妄,也不可能跟一個大州對抗。

  至少現在不能。

  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就都說的通了,為何會有四支人馬同時圍攻自己,為何軒轅山會忽然敵視黑云山,背后的推手就是這位豫州刺史張遇。

  現在看來,軒轅山弄了一支烏合之眾上來,其實是敷衍了事。

  黑云山吞并季家堡,說小也小,不會引起鄴城的注意,但說大也大,一定會引起豫州的警覺。

  各種念頭在李躍腦海中亂竄,不過戰兵們情緒穩定,一步一步后退,陣型絲毫不亂。

  霎時間,林中“嗡”的一聲,無數利箭如飛蝗般從林中掠起,黑壓壓的撕破湛藍蒼穹。

  然后密密麻麻的落下。

  叮叮當當,盾牌鐵甲擋下一大部分,但中陣穿著皮甲和無甲的人卻遭了殃,一陣陣慘叫發出,當場被射死二十多人,還有更多的人受傷,一聲不吭。

  好在弓箭的射程也只夠這一次了。

  山丘上,敵人密密麻麻的涌出,男女老少、老弱婦孺全都有,不下萬人,提著叉子、鋤頭,有人手上還拿著菜刀。

  人群之中還夾雜著士卒。

  很明顯這些百姓被當成了戰爭的消耗品。

  “殺賊!”人人臉上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勢。

  李躍心中一沉,倒不是懼怕他們的聲勢,而是一聲聲的“殺賊”頗為刺耳……

  或許無論是羯趙還是江東,黑云山在他們眼中,只是一伙兒賊寇而已。

  “不是張遇親至,可以一戰!”魏山挽起長刀,眼中殺氣騰騰。

  勸降那人說過,“奉張刺史之命”,說明張遇沒來,他來了,就不是這些老弱婦孺上陣了。

  “張遇沒來也在半路上,此地不可久留,退吧。”

  這種沒有利益的苦戰不能打。

  密縣是許昌的西北門戶,張遇也不可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

  一旦陷入與張遇拉鋸之中,憑一個個小小黑云山怎么可能耗的過整個豫州?

  對方聲勢大,卻也不敢真的來攻,送黑云山部眾退回洧水,也就退走了。

  你來我往的折騰了這么長時間,雙方傷亡都不大。

  仿佛只是互相配合著,演了一場戲。

  軒轅山的人在演,密縣的人似乎也沒有血戰的決心。

  不過這樣挺好,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漢人,何必為羯人拼命?

  李躍望著奔涌而過的洧水,大笑起來,讓周圍的親衛們莫名其妙,“在此地深溝高壘,建一洧水堡。”

  短期內向南擴張是不可能了。

  李躍現在只指望張遇別打過來就行,深溝高壘,就是告訴他,自己只想守住黑云山汜水堡的地盤。

  今日之事,也讓李躍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缺什么。

  敵人除了羯人,還有附近大大小小的各種勢力。

  自己頭頂上還架著一個滎陽太守。

  名不正則言不順,夾在兩大勢力之間,光有口號沒有名分,很難混起來,即便有了一定的實力,在中原百姓眼中也不過是“賊寇”而已。

  這便是現實,也是這時代的規則。

  祖逖、李矩掀起如此大的聲勢,還不是一樣受江東節制?

  《尉繚子》有言:兵者,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武為表,文為里。能審此二者,知勝敗矣。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蠻干肯定不行,即便黑云山的血流干,也很難打開局面。

  李躍尋思著要不要派人去一趟江東,得到司馬家的任命。

  但轉念一想,自己什么身份?

  江東朝廷會看得上自己?

  即便取得江東的任命,只怕鄴城的羯人轉眼就來。

  目前看來,這似乎是一個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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