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嫁之心。
這幾個字猶如一把重錘猛敲在顧珩的胸口,讓他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姝音會不會從此都不理他了?
錢三心中一陣哀嚎,面上卻笑嘻嘻地出來打圓場,“娘子還年輕,可別說這樣的話!您要真的不再嫁,家里長輩得有多擔心呀?”
賢妃也同意,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就是這個理兒!回報親恩也不一定就要長久陪在身邊,讓他們知道你過得好,百年之后也能安心離去,這對疼愛你的長輩來講才是最大的孝順!”
姝音微微一笑,點點頭并不說話。
賢妃看出她臉上的勉強,誤以為她對陸承輿還有留戀,心里對她倒真的起了點憐惜。換成自己處在那樣的局面,肯定是不會把丈夫拱手讓人的。
她嘆息一聲,寬她的心:“等時間長了,你就會忘記他的,這世上比他好的兒郎多的是,你以后多瞧瞧就知道了。”
姝音知道賢妃娘娘誤會了,卻也不好解釋什么。
這時,一直很安靜的何昭儀出言建議:“袁姐姐認識的人多,不如就給咱們深明大義的林娘子做個媒如何?”
賢妃一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立馬在心里盤算起來:林氏雖然是再嫁之身,但是身后有做勇毅侯的外祖父。再加上勇毅侯家沒有男丁承嗣,那這以后家里的產業不都歸林氏所有了嗎?
雖然襲不到爵位,但能繼承勇毅侯府的產業也很好了!
他們袁家自兄長去世以后,門庭就有些敗落。侄子今年已經十六,還沒找到合適的親事。如果真娶了林氏做妻室,那她家齊哥兒以后在官場不就有勇毅侯保駕護航了嗎?
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可不能錯過了!
賢妃心思百轉,臉上帶著更加柔和的笑容,拉著姝音的手委婉道:“這么好的小娘子我可真是越看越歡喜!要是以后能有幸成為一家人就好了!”
施才人的眼珠轉了轉,看出了賢妃的心思,配合道:“哎呀!我記得娘娘家剛好有差不多年紀的小郎君吶!這可真的是緣分呀!”
賢妃嗔她一眼,蒼白的臉上露出點紅暈,裝作謙虛道:“我家齊哥兒哪里配得上林娘子!不過他去歲進了國子監讀書,人確實懂事不少,學識也長進了很多,博士們都認為他過兩年就可以下場一試,雖不到狀元之才,但中進士還是沒問題的。”
說完她又嘆了口氣,覷著姝音,意味深長道:“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他?”
施才人呵呵一笑,語氣含著些打趣,“這就要看林娘子的意思了。”
姝音愣了一下才明白她們在說什么,心下更是難堪,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錢三恨不得上前去堵住這兩個人的嘴,他正琢磨著要如何把這事繞過去,就聽到顧珩森寒浸骨的聲音幽幽響起:“知道配不上還說出來做什么?勇毅侯府上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操心了?后宮很閑嗎,朝臣的家事你也要管?”
這一連串的質問瞬間讓賢妃僵在當場,完全反應不過來,其他幾人也都一下子斂了笑意,目光里全是驚疑不定。
顧珩為人雖然冷淡,卻從沒像這樣疾言厲色跟她們說過話,這還是第一次對她們發這么大火!
賢妃惶恐極了,嚅囁著想解釋:“臣、臣妾……”
顧珩并不看她,淡漠道:“這之后,你也不用協理后宮事務了。”
賢妃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心里后悔到滴出血來!
如今六宮無首,她就是后宮擁有權力最大的人,雖管不了多少事,卻也有些小特殊。現在皇上開口要收她的權,那她以后在宮里不就成笑話了嗎?
顧珩才不關心她是不是笑話,冷眼掃了一眼錢三,吩咐:“好好送林娘子回去。”
錢三不敢耽擱,當即彎著腰走到姝音面前,恭敬道:“娘子,請。”
姝音略福了福,語氣淡淡:“有勞公公。”
錢三的心里直打顫,這禮他可受不起啊!回去的路上,他也琢磨著要解釋兩句:“林娘子,我們陛下不是故意要——”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走到了,姝音又福了福,語氣更加冷淡:“公公請回吧。”
錢三也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苦著臉回去了。
徐珍娘見女兒臉色不太好,急道:“寶兒,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為難你了?”
忠義伯夫人也一臉嚴肅,輕聲問:“不會是柳寶容又找你麻煩了吧?”
姝音搖頭,淺笑道:“沒事!阿娘、姨母不必擔心。娘娘們人很好,并沒有為難我,只是她們開玩笑說要給我做媒,我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徐珍娘一聽就怒了,這種事怎好當著女子的面講?就算她家寶兒不是黃花閨女了,也沒有這么不講究的!
忠義伯夫人啜了口酒,一臉不屑,喃喃道:“當今這后宮啊就沒幾個上得了臺面的!”
徐珍娘哼一聲,“后娘能安什么好心?選的都是什么人啊!”
姝音并不想參與到這樣的談話里,一想到那些女人的身份,她的心就不由得絞痛起來。
原來他有這么多女人。
原來不僅她自己是有夫之婦,那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有婦之夫”啊!
姝音冷笑一聲,拿起桌案上的杯盞,給自己斟了一杯梨花白,一飲而盡,微辣的口感嗆得她幾乎落淚。
徐珍娘馬上給她倒了杯茶水,輕撫她的后背,“你這孩子!慢點喝!”
姝音咯咯笑起來,圓圓的杏眼里卻漸漸彌漫上了一層濕潤,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又仰起頭喝了一杯酒,然后一杯又一杯,卻怎么也醉不了……
宮宴漸近尾聲,殿中的樂師和舞姬都退了下去,眾人說話談笑的聲音也逐漸變低,直至徹底安靜下來。
大家都隱約感受到了某種不對勁,警惕地抬起了頭。
這時,以首輔李勛為首的幾個肱股之臣突然走到殿前徑直跪了下來,叩首行禮,齊聲諫言皇上“廣納后宮,延續皇嗣”。
李勛已到了耄耋之年,又顫顫巍巍地磕了一個頭,正色道:“陛下登基就快一年,如今后宮不盛,恐不利于皇家繁衍子嗣,微臣懇請陛下廣納后妃,以穩固江山社稷!”
姝音聞言頓了一下,隨后不受控制地向上首之人望去,恰好顧珩也在此時抬起頭,兩人的視線越過眾人交匯在一起,短短的距離,卻像隔著萬水千山。
姝音率先別開眼,手指緊緊蜷縮起來。
……他要納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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