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黑日高懸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寄生(上)
  “如果說矮人的嘴巴像一扇緊閉的鐵門,那么烈酒便是打開這扇鐵門唯一的鑰匙。”

  這是一句在平原地區廣為流傳的諺語。

  這句諺語雖然看起來頗為夸張,但它實際上也點出了兩個不爭的事實。

  一是矮人們的性格普遍偏執且極端,與他們溝通起來總是極為麻煩,想要從他們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訊息更是難上加難。

  二則是矮人們對烈酒總是有著極高的追求。

  在許多矮人的眼里,酒精的重要性甚至僅次于他們對太陽的信仰以及對鍛造和冶煉的追求。

  但事實上,矮人們的酒量卻又并不像傳說中的那般驚人,他們往往會在飲酒之后,借著酒精的影響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不管他們在飲酒前多么的陰郁,飲酒之后都會變得熱情且奔放。

  平原上的地精們甚至還為此編造過幾句笑話。

  所謂“一瓶稱兄道弟,兩瓶泄露機密,三瓶叛國投敵”,諷刺的便是矮人,而因為這段流傳甚廣的笑話,巨耳地精們也被矮人們徹底地刻在了自己的黑名單上。

  修格對于矮人的這種特殊情況非常了解,因此他在送上禮物時特意提及,這瓶酒水當中加入了能夠緩解暈船癥狀的魔藥,這便給了眼前的矮人們一個信號——自己并非單純地在利用美酒來賄賂他們,而是在經過認真的思考后,針對他們的狀況送上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矮人巴多薩沉默地抬起頭,目光在修格的臉上停留了兩秒。

  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從修格的手中接過了那精致的金屬酒壺,在擰開蓋子嗅了嗅后,矮人那張古板的臉終于松動了開來,他摸了摸自己那巨大的鼻子,順手便將酒壺別在了腰間。

  緊接著,巴多薩抬起手來,與修格簡單地握了握。

  這樣的禮儀看起來雖然有些草率,但對于死板的矮人們而言,這也已經算得上巨大的突破了。

  待兩人結束握手,身形敦實的巴多薩便用自己的那沉悶的嗓音問道:“嗯……恩斯特先生,對嗎?”

  “您可以直接叫我‘修格’。”

  修格微笑著說道:“我并非沃特爾王國的使者,也無法代表恩斯特家族……如您所見,我只是拂曉社當中的一名普通成員而已。”

  “好吧,修格先生。”

  巴多薩抱起手來,他的胡子在海風中輕微地晃動:“那么,你找我究竟是為了什么事?你是想購買武器?還是想雇傭工匠?”

  說到這里,巴多薩用力地瞪了瞪眼:“提前說好了,修格先生……現在情況特殊,我們不會允許大規模的工匠外借,士兵與教官的雇傭也不能談的,你明白我在說什么?”

  這便是矮人的交流、溝通風格了,他們將一切發生在公開場合中的談判與斡旋都視為浪費時間的虛偽之舉,因此每到這種時候,他們就會嘗試著將那些麻煩的交際轉變為最為簡單、粗暴的討價還價。

  不開玩笑的說,哪怕是在梅林勒和組織的會議上,矮人們的發言也總會充斥著一種樸實且簡單的“美”。

  而且,矮人們還特別喜歡用強而有力的疑問來作為一句話的結尾。

  這種情況,形似修格在另外一個時空當中見過的那些網絡罵戰參與者。

  他記得,在過去某個特定的時間段里,人們都非常喜歡一邊謾罵一邊質疑一邊在句子的最后加上一個充斥著強烈輕蔑與質疑語氣的字,那玩意每次讓人看到,都會直接血壓上漲。

  就一個字:“懂?”

  現在,矮人們的這種說話習慣,便與這種情況極為相似。

  有那么一瞬間,修格真的很想直接抬起黑日權杖對著對方的腦殼狠狠砸下去,但強大的理智還是讓他扼制住了這種沖動。

  他保持著微笑:“巴多薩大師說的這些情況,我當然清楚,請放心,拂曉社目前并不打算與您談論這些方面的事情,就算拂曉社有需要,與您談論的也不會是我。”

  巴多薩有些訝異,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怎么?你在拂曉社里難道沒有地位嗎?”

  “地位?”

  聽到這里,修格搖了搖頭:“拂曉社內部一般不太談論這個詞語,我之所以不會與您談論相關的事情,只是因為這一方面的事務需要交給更加專業的工匠與軍人。”

  他認真地看著巴多薩:“您應該也不想和一名法師討論礦物的冶煉與機械的設計吧?”

  這一下,巴多薩那張滿是胡須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笑容,他朝著后方的其余矮人們打了個手勢,自己則向前走去:“那就來這邊聊,我想找個能坐的地方!”

  很快,修格與巴多薩便來到了甲板的中間區域,此時,船上的侍者們已經取來了木質桌椅,并將它們固定在了地面上。

  修格兩人隨便選了一張桌子,就這樣坐了下來。

  巴多薩取出了修格送給他的酒壺,他小心地咂了一口,隨后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噢,波爾登精釀作為基底,混入了少量海恩的‘海藻酒’……這股甜味兒是怎么回事?噢,大概是那什么魔藥的味道吧?你在里面加了糖?”

  修格聳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這瓶酒并非我親手調制……而我的那位朋友很喜歡甜品,她調制的東西,哪怕是魔藥也是會帶甜味的。”

  “嗯,這就說得通了!”

  巴多薩大笑起來,他那粗大的手掌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在我們那里,也是女人會更加喜歡甜酒,我可跟你說,這種類型的最適合……”

  作為這一批矮人的領導者,巴多薩的一舉一動完美地契合了修格大腦中針對矮人族群的刻板印象。

  只不過簡單地喝了兩口酒,他就完全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僅嗓門開始變大,談論的話題也開始變得極度奔放。

  幸運的是,巴多薩終究沒有因為那一丁點酒精而忘記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在隨意地胡扯了幾句后,交談的主題終于又落回了原處。

  巴多薩戀戀不舍地將酒壺掛回了腰間,隨后他對著修格認真地說道:“修格先生,我直說吧……我不喜歡人類,也不喜歡那些‘尖耳朵’與‘大耳朵’,但你是一個例外。”

  巴多薩從一名侍者那里取來了干凈的餐巾,在小心地擦去了沾染在胡須上的兩滴酒水后,他說道:“我之前已經聽說過你的事情了,嗯……一名高原上的貴族,拋棄自己安穩的處境,為一座城市里的難民們而舍生忘死,這是只有英雄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他盯著修格:“我一開始根本不相信這些事情,直到我在布爾特見到了那些難民,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你,都記得你的名字,哼,真是了不起。”

  突然從一個有著怪脾氣的矮人那里得到一連串的夸獎與肯定,哪怕是修格也難免有些臉紅。

  然而,還沒等修格開口說話,巴多薩便又接著說道:“啊……我知道你們這些貴族出身的家伙喜歡說什么,每到這個時候你們就要開始推脫,自己并沒有做多么高尚的事情,現在這樣還做得不夠好之類之類的,嘿,我猜的對不對?”

  “還算準確。”

  “還算?我有哪里說的不對嗎?”

  面對巴多薩的質疑,修格豎起了兩根指頭:“其一,有那么多人能夠從塞倫城里幸存下來,靠的并不只有我,那些沒有留下任何名字的死難者還有這些幸存者本身,都在這一過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修格與巴多薩對視著,一雙眼瞳當中似有深邃的陰影涌動:“我不會否認自己的努力,但那絕不是我一個人做成的事情,全盤的接受便是在否認他們的犧牲。”

  桌子對面的矮人感受到了一股明顯的壓迫感,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本能地想要后退,然而椅子的靠背卻阻止了巴多薩的動作。

  隨后,修格豎起了第二根手指:“其二,我確實做得不夠好,這并非推脫,而是真實存在的情況……對于塞倫城可能遭受的慘劇,我早就有所預知,但在災難推進的過程中,我所發揮的作用卻極為有限,我很清楚,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我與絕大多數人一樣,都只是一個冰冷的看客。”

  海風吹拂不停,但隨著修格的這些話語,卻仿佛有一面無形的墻壁在附近升起,并將周圍的一切力量盡數隔絕。

  在這股可怕的壓迫感中,巴多薩重重地吸了口氣,他強行從中掙脫出來,對著修格快速地點了兩下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修格先生,我知道了!”

  修格放下了手掌,溫和的笑容再次顯現,他按著黑日權杖,對著巴多薩說道:“有關這些話題,我們就聊到這里吧……如果您真的有興趣,我們接下來可以找一天晚上邊喝酒邊聊,我請客。”

  聽著這些話,巴多薩卻半點開心不起來。

  他只覺得自己現在被困在了一個可怕的透明囚籠當中,盡管附近不斷有人走過,但他卻沒有辦法從這些人手里得到半點幫助,那些笑容滿面的侍者、相熟的乘客以及手持武器在甲板上巡邏的水兵……

  盡管開口求助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巴多薩卻根本無法得到半點安全感。

  但下一秒,修格眼瞳當中閃動的陰影便已經重歸平靜,于是那種可怕的壓迫感便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巴多薩稍稍松了口氣,隨后他立即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好讓自己顯得端正一點。

  矮人們的性格雖然糟糕,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是蠢貨。

  剛剛一瞬之間掃過的那種可怕感覺讓巴多薩真正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名“年輕貴族”與自己過往接觸的那些“酒囊飯袋”們根本不是一個概念,求生的本能告訴巴多薩,自己在對待這名拂曉社的使者時最好保持足夠的尊重,否則那根閃爍著銀色光輝的手杖真的有可能落在自己的脖子或腦門上。

  與此同時,修格的心中也翻起了幾分波瀾。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自己的暗淵魔力對眼前這名矮人施加一些壓力與影響,但就在他調動這股暗淵力量的剎那,他竟然直接在這名矮人的身上捕捉到了幾分類似力量的殘留痕跡。

  然而,巴多薩本人卻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他的表現極其正常,體內甚至根本沒有魔力痕跡的殘余,一舉一動更是符合常理……

  修格的手指在手杖上緩緩摩擦,心中則是思索不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黑日結社直接拉攏、侵蝕這些矮人的可能性并不大,這些家伙的脾氣太古怪,信仰也非常堅定,作為‘太陽’的信徒,他們對于那所謂黑色太陽的抵觸態度也注定極為強烈……”

  “但是,剛剛的感知應當不會出錯,而這也就是說,這些矮人在近期,甚至就在過去的兩天里剛剛與某些‘不對勁’的人或者物發生過接觸?”

  在得出了這個推論后,修格便沉下了語氣,他開口說道:“巴多薩大師,這樣說或許有些冒昧,但我想知道,你們登船前后,是否和某些人面談過?”

  “嘿,修格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盡管巴多薩現在對修格頗為畏懼,但面對這種問題,他還是展現出了應有的態度:“這種問題涉及的是雙方,雙方!這可是原則問題!”

  修格并沒有因此而退讓,他的身體微微前傾,拋出了一個讓巴多薩身體發抖的疑問:“我知道這是原則問題,但如果,這個問題關乎到你們自身的安全呢?”

  “什么……什么安全?”

  巴多薩愣了一秒,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然消退的壓迫感竟然又卷土重來,巴多薩甚至還未來得及開口呼喊,目光便直接碰觸到了修格眼瞳當中涌動的黑暗,足以干涉思想的強大力量化作無形的漩渦,仿佛要將他的意志拖向無邊的深淵。

  也就在這一刻,巴多薩突然感覺自己的背部傳來了一陣麻癢之感。

  就仿佛他的一塊皮膚在修格的詭異魔法影響下獲得了生命一般,他感覺自己的那塊皮膚似乎脫離了身體,并一點一點地在自己的背部蠕動起來。

  然而,他眼前的青年卻微笑了起來:“原來在這里,藏得不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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