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蕭桑晚的頭:“哥哥已求太子殿下,若我真的命不久矣,太子殿下不會不顧你的終生大事,晚晚,許多事情,你不是我,你體會不到我心中的苦楚,我此生負的人太多,又怎敢求一味良藥,心安理得的繼續活下去,帶著一副康健的身子,娶妻生子,合家美滿,卻看她一人孑然一生,受世俗顛沛,我……不配。”

    “哥哥……”蕭桑晚趴在他身旁,傷心的哭。

    哥哥不曾對她說過這些話,她也確確實實無法與哥哥感同深受。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一聲,兩聲,三聲……

    蕭桑晚抬頭看了看,一邊擦拭臉龐的淚水,一邊站起身往房門而去。

    當她打開房門時,整個人愣住了。

    “妹妹,誰在敲門?”蕭文柏問道。

    站在門外的謝錦華,立刻豎起了食指。

    蕭桑晚微微側目,隔著經屏風看向臥床的方向:“是蕭管事端藥來了。”

    話落,蕭桑晚就走出房間,拉著謝錦華的手,一臉意外:“華姐姐……”

    “聽太子殿下說,他近日狀態不好,可否先讓我進去看看你哥哥。”

    “當然可以。”蕭桑晚巴不得謝錦華能來:“那我帶你進去。”

    “不用,讓我進去單獨與他聊聊。”

    “好,好。”蕭桑晚面露感激之色。

    謝錦華邁進房間,繞過屏風,腳步很輕的緩緩走向床榻的方向。

    床帷只放了一半,遮住男人的頭面與上半身。

    沙啞咳嗽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來,不過片刻,謝錦華就來到了床帷前。

    蕭文柏望著印在床帷上的身影,只覺得不大像妹妹的身型,卻又不大確定:“晚晚。”

    沒有得到蕭桑晚的回應。

    只見床帷上的那道身影,放下肩膀上挎著的一個長長方方的小箱子。

    這一個動作,令蕭文柏心頭一緊。

    烙在骨子里的熟悉的身影,一瞬間喚醒了封塵的記憶。

    修長的手指也在此時掀開了床帷。

    歲月沉淀的容顏,清晰入骨映在他眼眸。

    蕭文柏瞳孔劇震,聲音哽在了喉嚨里,兩人目光對視。

    “文柏,許久不見。”謝錦華的聲音如雷貫耳。

    蕭文柏嗓子里發出了一個字:“你……”

    “對不起,這一次,我又不守規矩,不請自來了。”

    回憶強行拆開,久違的面龐,熟悉的話語,清麗的身影,仿若昨日。

    她生在繁復禮俗的世家,卻不愛被世家枷鎖束縛,渴望自由,這也促使謝錦華成為世家大家族,第一位走出去的醫女。

    他是支持她行醫的。

    但他并不想以這種方式再遇見她。

    蕭文柏回過神來后,別開臉,叫喚外面的人:“蕭管事,蕭管事,桑晚,蕭桑晚……”

    謝錦華坐在凳子上,靜靜的看他喊。

    可他喊破喉嚨,都無人理他。

    他崩潰的掀開被子,從床榻滾落。

    謝錦華上前扶他,蕭文柏抬手一擋:“別過來,別過來……”

    他嘴里說著“別過來”,雙手卻帶著身子,不停往外爬。

    這還是謝錦華第一次看到蕭文柏的斷腿。

    一雙腿從膝蓋處截去。

    她在軍中醫過許多截肢的士兵,很清楚截肢的后果與痛苦。

    十個截肢的士兵,能存活的僅有八九成。

    曾經那樣風華絕代,滿懷抱負的少年將軍,只能以斷腿迅速退出夢想的舞臺,困于一方宅子。

    謝錦華起身,走到了蕭文柏面前,蹲下身子,雙手捧著蕭文柏的臉:“蕭翊,你若覺得你活著對不起誰,那就振作起來,好好替他活下來,否則他的死,便沒有任何價值,魏卿所救之人,不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