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想著紅十八的話，低聲笑了一會兒。
哪怕在修士眾多的豐原大陸，用身體換取資源的事兒也不少見，個人有個人的選擇，不可否認的是，巴結討好高階修士確實能走得更輕松。
只是他從沒打算這樣做罷了。
人流越來越多，向著停靠在廣場的凌云飛車而去。
夜無寒跟隨在人流中，踏上飛車。
與其叫它飛車，不如叫飛船更合適一些，偌大的甲板上，站滿了人，他們無一例外對日后的生活滿懷期待，想要闖出一片新天地。
夜無寒遙看著底下的建筑越來越遠，直到飛車沖上云霄，他再也看不清城里的建筑，只有朵朵白云從手邊劃過。
普通人無法承受高空的寒冷和颶風，他們結伴回了船艙，只有幾名高階修士站在甲板上，欣賞著四周的景色。
夜無寒倚靠著欄桿，內心平靜，他什么都沒想，只是在沉默中和西境告別。
此去南境，他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從五星宗門離開后，他徑直來到了凌云城，飛霞等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經踏上了新旅途。
自從境界越來越高后，心中屬于凡人的七情六欲越來越淡，他有時深夜沉思，也會自問，現在的他還是以前的他嗎？
曾經的情緒，放在現在，無法激起他內心的波瀾，這也是他能毫不猶豫地離開通天塔和五星宗門的原因。
那些曾經讓他留下的理由，放到現在，似乎微不足道。
“各有各的路。”
夜無寒輕嘆一聲，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人味兒”越來越少。
縱觀豐原大陸西境，化神期往上的修士，很少有人擁有道侶，他們孑然一身，醉心修煉，換作往常，夜無寒看見他們，總會在心里鄙視一番，嘲笑他們毫無人性。
可現在……
他也要變成這樣的人了，但最可悲的不是夜無寒變成了他討厭的人，而是他無法阻攔這一變化。
可……歷來如此，就一定是對的嗎？
夜無寒并沒有找到答案，至少現在的他，還無法想明白這一切——境界的提升，必然會導致心性的變化，哪怕夜無寒天縱奇才，不需要為修煉煞費苦心。
可他無法消除與天地聯系越來越緊密時，帶來的副作用，如果他依舊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又怎能勘破這天地玄妙？
如果他內心滿是牽掛，他又如何得證大道？
常說大道無情，夜無寒此刻深有感悟。
他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可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他必須為了心中的目標，更快向前走，哪怕途中產生了誤會，他也不能停下。
“道友，可是有煩心事？如此愁眉不展。”
就在夜無寒神游天外時，身旁走來一人，他面如冠玉，氣質非凡，猶如壁畫中超凡脫俗的仙人。
夜無寒自問，自身的外貌已是頂級，可看見這人時，也不得不說一句仙人之姿。
他們兩人的境界相差不多，夜無寒已是化神一層，那人是元嬰九層。
夜無寒苦笑一聲，收回目光，說道：“乍一離開西境，離鄉之情纏繞心懷罷了。道友如何稱呼？”
那人拱手自我介紹道：“嵐青宗沐黎，道友如何稱呼？”
“夜無寒，散修。”
沐黎聽到夜無寒是散修，眼睛一下子亮了，上前一步說道：“那道友此去南境，可有落腳之處？”
“沐師兄有推薦的地方？”
“你可曾聽聞南境的醉花樓？”
“不曾……”
“那可是個好去處啊！”沐黎一片神往之色，說道：“像夜師弟這般姿色，去了醉花樓必然會有一番大好前途。”
夜無寒的臉色一下子冷了，又是一個人販子！
怎么每個人看到他，都覺得他準備去南境抱“富婆”大腿？
沐黎看到夜無寒面色大變，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難道夜師弟此去南境，不是為了……攀高枝？”
“不是。”
夜無寒說完后，轉身就走，沐黎急急上前一步，拉住夜無寒的衣袖，道：“夜師弟，是我多有唐突！我再給你介紹個好去處！”
夜無寒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冽。
沐黎立馬松開手，尷尬地笑了兩聲。
“既然夜師弟不去醉花樓，那不如去參加升仙大會吧，南境各大宗門每隔三年，就會舉辦升仙大會，特意招收從西境等地過來的修士，夜師弟是化神期吧？必然會被選中，有一片大好前途！”
沐黎肯定地說道。
夜無寒喃喃自語道：“升仙大會？”
聽起來比什么醉花樓靠譜多了！
看到夜無寒頗有興趣的樣子，沐黎繼續說道：“去南境的修士，大多分為兩種，一種就是準備去碰碰運氣，想憑借自身……姿色，尋一個機會，有的就打算憑借自身實力，在升仙大會里被大宗門選中。”
再說起“姿色”二字時，沐黎的臉色極為不自然。
“不論選擇以何種方法在南境生存，都需要自身條件足夠好，夜師弟……年紀輕輕，就能達到化神期，屬實不易，沐黎祝夜師弟此行能夠得償所愿。”
夜無寒拱手謝過，兩人就此分別。
凌云飛車行駛了大概三個時辰，到達了南境。
夜無寒跟著人流一起下車，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城池。
“憶人城……進入這座城，就算是正式進入南境了……”夜無寒抬腿向前走，每走出一步，他的步伐就越來越慢，腳步越來越沉。
屬于西境的回憶，在一點點地拉扯著他，他似乎看見了飛霞、千葉櫻香、影舞來到了他的身邊，揪住他的衣袖，哭啼著質問他，“為什么要拋棄我們，獨自去南境？”
夜無寒抬手握住飛霞的手，他神情痛苦，萬般無奈。
“我沒有拋棄你們……我只是……我只是。”
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只是想要去更廣闊的天地，他有什么錯，他只是想要在南境修煉，以大乘期的身份回到她們身邊，帶她們一起飛升。
他有什么錯呢？
哪怕普通人邁入修煉之路，壽命也有限，他可以待在西境，日復一日的修煉，可想要在她們壽元將盡時成功飛升，夜無寒沒有自信。
千葉櫻香浪費了太多時間，她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繼續等待夜無寒呢？
曉妃等人下落不明，夜無寒至今沒有找到她們。
等待他的事兒太多了……
如果在陌生的地方，曉妃她們始終沒有邁入金丹期，擁有數百年壽命呢？
夜無寒不想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他必須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必須要比其他所有人更快地增進修為，他必須去尋找那廣袤天際中的機緣。
他還有很多的事兒要做！
他不能停下，不能遲疑，不能讓她們一直等他！
他有什么錯！
夜無寒抱住腦袋蹲在地上，他的異常引起了同行之人的注意。
“快看，又是一個被心魔折磨得可憐人。”
“憶人城，修士最難過的那一關，不就是懷念舊人嗎？不拋下過去，怎能進入南境？”
“都躲開點，小心他被心魔吞噬后發瘋。”
人群空開一大片地方，唯有夜無寒跪在原地，被記憶折磨。
他周身的靈氣紊亂，一道道氣浪蕩開，將人群掀翻，尖叫聲此起彼伏，可夜無寒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他的耳邊只有千葉櫻香等人的哭泣聲。
“不要怪我啊……我不能停。”
夜無寒近乎絕望地喊道。
“道友！”
一道響徹云霄的喊聲忽然響起，一抹身影從憶人城飛來，她身穿淺青色長裙，落在夜無寒的身邊。
夜無寒在心魔的拉扯下，雙眼發紅，周身氣息越來越渾濁。
女人雙指如電點在夜無寒的身上。
她沉聲在夜無寒耳邊說道：“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余，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她的聲音如同道道清流，澆在夜無寒熾熱的心魔上。
夜無寒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伸手握住幻覺中飛霞的手，低聲道：“等我，不會太久。”
飛霞哭著點頭，而后身形散在空氣中。
夜無寒雙眼恢復清明，他驚覺身邊居然有一人！
而他正握著跪在地上，將那人的手死死握在懷中，根據手上傳來的觸感，和看見她潔白的衣裙，夜無寒知道她是個女人。
“道友，你可還好？”
那人溫聲細語地問道。
夜無寒急忙松開她，起身回道：“還好。”
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夜無寒心中驚訝道：“世間怎有如此絕色！”
女人靜靜站在他面前，絕殊離俗，似那天上清月，一顰一笑間引著周圍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心中卻生不出任何邪念。
“你……多謝。”
夜無寒收回心神，謝道。
女人輕笑幾聲，問道：“你是從西境而來的修士吧？已經有太多人在憶人城外被心魔折磨，因此處陣法就是為了考慮各位的心性，但你這反應也太大了。”
她上下打量夜無寒一眼，繼續說道：“看來……你在西境的牽掛很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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