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之前的發現，嬴捷越發按捺不住，每日外出觀察姜國。
街道、房屋、行人……
最終，嬴捷來到說書的茶館。
店里的小伙計塵生一甩肩上白毛巾，笑臉迎人作揖打躬，“這位客人，想喝點什么？咱家有新上的茶葉，吳國的，好東西！”
雖然練習了不下百遍，可塵生還是忘詞，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到重點上。
嬴捷本來不想多花錢的，但是聽說來自吳國的好東西，嬴捷立刻點頭。
“客人，這個茶有點貴，兩個錢一壺。”
胡說八道茶館里的物價很低，一個錢能買四大碗茶，或者一碗茶再加兩份小吃。
而這個新款的茶葉竟然要兩個錢，一壺。
一壺茶，估計連一碗水都沒有。
很貴了。
不過嬴捷還是點頭，拿出三個錢。
“一壺茶，剩下的來點吃的。”
“誒，好嘞！您請坐！”
茶館中，已經坐了三三兩兩的人，互相攀談著。
“這大雪也不見停了，再下下去不知得凍死多少人。”
“說也奇怪，今年的雪比去年大多了，可是天比去年還暖和。”
“嘿，我覺摸著也是，今年確實比去年暖和。”
“瞎說，我剛從楊國回來，快凍散架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光咱們姜國暖和？”
這個想法很新奇，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錯覺。
這時候，一個胖子一個瘦子登上演臺。
胡七、胡八照例向大家拱手打招呼。
“哎呦，今兒個來的都是有錢人。”
“咋說？”
“都點的咱家新上的吳國茶啊，不差錢！”
“咦，還真是。”
“就不知道等會賞錢的時候大方不大方。”
“肯定大方！”
聽眾們哄堂大笑。
可是這時候，臺下響起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脆響。
卻是嬴捷掏出一把銅錢，放進銅鑼中。
胡七、胡八瞬間激靈起來，渾身都充滿了干勁。
“哎呦，這位客人，不知想聽點什么？”
“隨便說隨便點，只要是咱會的就行。”
嬴捷拱手道：“我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姜國城內沒有人隨地便溺？”
一句話問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前不是沒人提問，但都是圍繞著姜十三和老楊君。
白天，大家關心的主要是姜十三練什么功，學什么劍，拜哪個師父。
到了晚上，大家立刻變成老楊君吃什么藥，用什么招，喜歡什么人。
像嬴捷這樣，問城內為什么沒有人大小便的，還是第一個。
胡七、胡八對視一眼。
這個問題怎么答呢？
幾息之后，胖狐貍和瘦狐貍默契點頭，開始了今天的相聲。
“客人先請坐，關于這個事呢，只能說咱們姜國引導得好。”
“對！”
“大禹治水的故事咱們都知道的吧？堵不如疏，是不是？”
“是！沒錯！”
“這人有三急，哪三急咱就不細說了，免得壞了各位客觀的雅興。”
茶館里瞬間大笑。
“咱姜國人也是吃五谷雜糧的，也有五谷輪回，咱姜國人不隨地便溺，但不是說不便溺。知識呢，咱姜國人都去固定的地方解決了。”
“對！”
“以前咱城隍廟里有節目的時候，那人叫一個多啊，大幾百，上千，最多的時候上萬！嘿，你別不信！”
“嚯，好家伙！”
“當時怎么著，附近的老頭老太太，就把自家茅廁騰出來，給大家上，然后吶，收費。能算次數，也能包月。”
“真被他們琢磨明白了！”
“可不是！也有人想隨地便溺，可是一想到這在城隍爺眼皮兒底下，真要搞得臭氣熏天，惹怒了城隍爺，以后還有好果子吃嗎？”
“肯定沒有！”
“所以呢，一個個的都花點小錢，去廁所解決，免得遭了報應。可是后來呢……”
“怎么著？”
“城隍廟那邊不是建稷下廣場，畫了個圈兒，方圓兩千步范圍全拆了，那些廁所什么的也沒了。”
“那要是急了去哪上？”
“這就得稱贊一聲咱王子殿下了，城內方圓千步之內，必有一茅廁，或是小巷之中，或是舊居之內。既能解決百姓需求，又無礙觀瞻。”
“好找嗎？”
“簡單得很！你只要看街道兩邊，有木牌指引，百步之內，必然有茅廁。”
“干凈嗎？”
“干凈得很！王子殿下專門出一筆錢糧，雇傭這些人做清理之事。”
“我怎么沒見過這些人？”
“那是因為他們天不亮就進城清理了，等你早上醒來的時候，人家都出城了。”
“哦，他們怎么稱呼？”
“他們推的車叫夜香車，應該就叫夜香工！”
“這跟你剛開始說的大禹治水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說了堵不如疏啊！要是不建這么多茅廁，不雇傭那么多夜香工，百姓也沒地方去便溺啊？這一急上來，只能找偏僻地方解決。要是急得很，不就當街蹲下去了么。”
“我聽說其他國家抓到這種人就抽鞭子，蹲大牢。”
“刑罰是一種手段，但不是目的啊。就算鞭子抽斷，大牢蹲滿，可還是沒能解決人們三急問題啊，對不對？”
“其他國家的是不是傻？有好法子怎么就不用呢？”
“嘿……這就是你不懂了。有錢的家里有茅廁，而且不止一個，在家里就能解決，自然能體面。沒錢的人露宿街頭，想體面也體面不成。挨鞭子、蹲大牢的，都是那些窮人。”
“窮人就好欺負么？”
“欺負窮人沒意思，再怎么抽也榨不出油水來，但是那些比窮人強一點，又稱不上富人的，就不一樣了。他們想不挨鞭子，就得花錢，想不蹲牢房，就得打點。懂了嗎？”
“哦~~~這是把刑罰當搖錢樹啊！”
“慎言！慎言！這種話題可不興說啊！”
“這里是姜國，有什么不能說的！”
“也對，那我就說了！”胖狐貍胡八做了個四方揖，“人呢，跟野獸一樣，都是天生地養的，吃喝拉撒都是在天地間解決，不就是隨地便溺嘛！可是人穿上衣服、住進城里，就不一樣了，有些事情不能做了。”
“這是好事兒！”
“知廉恥，確實是好事兒！可有時候，禮、法它變味兒了，不再是勸人向善，而是某些人的搖錢樹。就比如這茅廁，真要跟咱姜國一樣遍地都是，都沒人隨地便溺，官吏還怎么撈外快，對不對？甚至都不需要官吏了，對不對？”
“也對，咱姜國就十八個城管，還都跟著翁大人出去了。”
“所以吶，最不希望建茅廁的，偏偏就是那些抓隨地便溺的官吏，他們恨不得把僅有的那幾個茅廁也都拆了。指望這些人執法，隨地便溺能解決嗎？”
“解決不了！”
“非但解決不了，隨地便溺還會越來越嚴重，到最后，整個國家都成了茅廁，臭氣熏天！”
嬴捷起身招來小伙計塵生，掏出一把錢說道：“給所有人都上一壺茶，四個點心！”
剛才的話題確實有點重口，有的人聽出了其中的哲理，有的人卻只覺得倒胃口。
可是看到嬴捷這么大方，人們心中的不快瞬間煙消云散。
這位爺，您盡管點，盡管問，就是再重口咱也陪著聽。
嬴捷又往銅鑼里放了一把錢，“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真有人在姜國隨地便溺，會怎么樣？”
胡七、胡八對視一眼，嘿嘿直笑。
他倆還沒說話，其他聽眾就起哄道：“會怎么樣，小哥兒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對對對，試一試就知道了！”
“嘿嘿嘿，特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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