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大月謠 >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雙生
  “哎?孟歌你是在北魏和西戎邊境長大的啊?”

  就在孟施上場的半刻鐘前,看著臺上倒在血泊里的赫連晏,李堇娘望著孟歌意外地開口道。

  她和孟歌、歸離三人正坐在觀戰亭邊為達官貴人準備的小包廂里。包廂雖小,但內里的陳設一樣不少,擺著一張小小的桌子,桌子上瓜子茶水一樣不缺,甚至還有之前李堇娘等人在中唐馬車里吃過的梅花酥。

  桌子旁有著四張繡凳,只是現在空了一張。

  “真羨慕安歌,可以到石臺下觀戰,”李堇娘看著桌子上精美的糕點嘆了口氣。

  今日最后一場因為都是高階修行者之間的對戰,擔心戰斗發生什么意外會導致大陣破裂危機臺下民眾,境界不夠的李堇娘和歸離一起被嬴抱月勒令不準靠近對戰臺,只得坐在趙光準備的包廂里遠遠觀戰。

  “畢竟安歌姐姐破境了,”歸離嘆氣嘆得更加沉重,羨慕地看著李堇娘,李堇娘雖然一直沒有覺醒,但她作為天階修行者的女兒,也是天階修行者,如果日后有什么奇遇,也許和姬安歌一樣也能升境。

  可她只是個普通人。歸離很知道像她哥哥那樣從普通人變成修行者的機率極小。

  “我要是也是天生修行者就好了。”

  “即便是天生修行者也是分可以覺醒和不能覺醒兩種,”坐在歸離身邊的孟歌細聲細氣地安慰歸離道,她苦笑著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就知道,不能覺醒的天生修行者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她比普通人的身體甚至更為虛弱。

  “你體弱多病估計是和小時候顛沛流離有關吧,”遠遠看著從臺上爬起來的赫連晏,李堇娘瞪大眼睛,“這西戎人怎么回事?身體是鐵打的嗎?”

  “西戎人是比永夜長城內的人體質更為強悍,”孟歌有些畏懼地看著赫連晏。

  剛剛看著赫連晏承受李稷那么多招攻擊都不倒下,她們就聊起了西戎人的體質,后來又開始聊起各自國家的修行者的身體強度,結果孟歌就提起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是嗎?你果然從小是在邊境長大的啊。”李堇娘感嘆道,“那你老家在邊境什么地方?是在哪座關城里?”

  南楚是離西戎最遠的國家,李堇娘小時候對永夜長城外的那群魔鬼一無所知,直到她姐姐跑去了北魏邊境,她才開始粗略了解邊境的事。

  在從書坊里買來的書中她看過,邊境雖然長受西戎侵擾,但住在關城中的百姓受到軍隊保護,依舊可以安居樂業,比如在山海關,甚至還有商隊每日往來,帶來許多塞外的新奇商品。

  這讓李堇娘對邊境有了一定程度的憧憬,發現原來北方沒有她想象的那般荒涼,怪不得她姐姐離家出走就往北邊跑。

  “不是關城。”

  然而面對李堇娘的問題,一直溫柔地微笑著的孟歌嘴角的笑意卻消失了。

  “不是關城,”孟歌平靜地回答道,“我和哥哥出生在北魏邊境一座叫作灰石洞村的村莊。”

  女孩的聲音不喜不怒,很是平靜,但李堇娘和歸離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卻有些僵硬。

  縱然不諳世事,但兩人卻從孟歌的聲音里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灰石洞村?”李堇娘干笑了一聲,“聽起來是個好……”

  “不用勉強,”孟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那不是個好地方。”

  李堇娘瞳孔微微收縮,“對不起,我……”

  孟歌看著面前內疚的女子搖搖頭,“不用在意,都過去了。”

  她很清楚眼前這個南楚女子提起關城也只是無心之舉。

  在南方百姓看來,北魏邊境有永夜長城護佑,即便住在靠近西戎的地方也不會有什么影響,恐怕所有的邊境的百姓都住在高大的關城里。

  關城么?

  孟歌仰起頭,像是又回到了第一次站在那高大城墻邊的震撼。

  只可惜,不是所有邊境百姓都能住在城里。

  她和姐姐的童年,只有灰暗的籬笆,破舊的村落。

  和下完雪后就會前來肆虐的西戎騎兵。

  孟歌討厭雪。

  第一次見到那晶瑩落下的物事時,她曾經十分喜愛,但等她長到四歲,她就已經明白村里人每次見到雪落時的恐懼神情從何而來。

  灰石洞村。

  她沒有告訴李堇娘,這并非僅僅是一座北魏邊境的村落,它更是在永夜長城最偏遠的地方,人口稀少連守軍都不會追逐西戎兵士到此的,最倒霉的村落。

  像是這樣的村落在附近并不算少。

  西戎騎兵手中的彎刀是鋒利的,但這世上還有另一把鋒利的刀。

  那就是貧窮和無知。

  五歲那年冬天,村子里下了一場大雪。

  孟歌記得她牽著姐姐的手,站在村口怯生生地問道,“姐姐,我們為什么不搬到城里住?”

  她曾經這么問過父親,只換來一頓拳打腳踢。

  因為雙生子的生產是道鬼門關,她們的母親在生下她們的時候就大出血去世了,自此之后,原本還愿意放牧種田的父親就成為了酒鬼。

  而她們也成了村子里的不祥人。

  害得母親去世,還是兩個女娃,孟歌到現在還記得那么村民對她和姐姐避之不及的模樣。

  比她只早出生一刻鐘的姐姐握緊了她的手,“因為我們沒有錢。”

  “可是,沒有錢,難道我們也沒有腳嗎?”孟歌不解地問道,村子的屏障脆弱得西戎騎兵一沖就碎,哪怕她們兩個小孩子也可以走出去。

  “可是走出去,我們能去哪?”姐姐握緊她的手,“父親已經把我們賣掉了。”

  身為佃農的父親秋收少收了一成的麥子,為了躲避地主的鞭刑,居然提出了用女兒抵債。

  “阿歌,”孟歌記得早熟的姐姐握緊她的手,“我們是奴隸了。”

  哪里也去不了,子孫后代都沒有自由的奴隸。

  孟歌記得她握住姐姐的手,就這樣站在村口,看著漫天的大雪,看著她們無望的未來。

  也不會比這更壞了。

  她漠然地想起自己躲在門后,聽到父親對所謂的地主老爺諂媚地笑。

  “雙胞胎姐妹花呢,現在看著小,但她們母親模樣不差,將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能不能多抵兩成麥子……”

  雪紛紛揚揚地下,孟歌閉上眼睛。

  也不會比這更壞了。

  然而第二天,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天真。

  “快看,就是她們帶來了西戎騎兵!”

  “雙生子不詳!還是兩個女娃,燒死她們,西戎兵今年一定不來我們村子了!”

  孟歌記得自己在渾身劇痛中睜開眼睛,她沒有看見熟悉的漏風的頂棚,她看見的,只有和她同樣被綁在柴堆上的姐姐。

  還有無數,拿著火把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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