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大月謠 >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得
  “恨不得什么?”

  嬴珣的話說到一半就斷了,李稷忍不住追問。

  “恨不得殺了她。”

  嬴珣的表情平靜,說出的話卻令人驚悚,“我曾經拎著我爹留下的劍去寢宮找她,想同歸于盡。”

  望著李稷吃驚的目光,嬴珣輕笑一聲,“誰都有腦子不正常的時候。”

  他那時性格別扭,不能以年少輕狂就敷衍過去,只能說陰暗到偏激的程度。

  他小的時候很喜歡林抱月,像對母親和姐姐一樣依戀她,但林抱月離開阿房宮去了邊關后,日復一日在深宮中孤獨的時光,把這種依戀之情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感情。

  這種感情在他父親決定續娶林抱月后爆發,但還不等他做出什么來,父親就死了。

  他整個人陷入混亂,腦子里除了殺人一了百了之外什么都沒有。

  李稷深吸一口氣,“后來呢?”

  “后來?”嬴珣淡淡道,“她沒有給我殺她的機會。”

  正確的來說,是她連見他的功夫都沒有。

  “她自己一個人做了所有的事,在大殿上突破等階二,馬不停蹄地進行了位階大典。”

  她打敗了除了姬墨之外所有的神子,從失去未婚夫的可憐女人,變成了睥睨天下的少司命。

  登上了人生的頂端后,她又放棄了所有。

  少司命林抱月放棄所有身份,自行選擇終生幽禁云霧森林,告慰大皇子嬴蘇的亡靈。

  “她離開阿房宮的那天,我只來得及看見她的背影。”

  林抱月落去所有飾品,穿著一身孝服,孤身一人踏出宮門。

  除了腰邊懸掛著的紅蓮劍,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為夫守寡的女人。

  在看到那個背影后,嬴珣心中一直熊熊燃燒的火焰,忽然就熄滅了。

  “你說,她那個樣子,我還能恨些什么呢?”

  李稷沉默了下來,莫名想起自己初見李昭時的畫面。

  女子穿著一身孝服,握著柴刀站在樹邊,月色下純凈得不染一絲塵埃。

  “然后你就想開了?”李稷輕聲問。

  “怎么會那么簡單?”嬴珣自嘲一笑,“徹底放下是前不久的事。”

  他那些扭曲復雜的心思被壓在了心底,成為了厚厚的疤。

  嬴抱月的到來,將那些疤翻了出來。

  救了他的,無論何時,原來都是她。

  “我原本那么恨她,不過是為我父親不值,”嬴珣靜靜道,“他為了她賠上了一顆心,但她的心卻不在他身上。”

  這份不甘也許不只是為了他父親。

  嬴珣低下頭,為自己總拿拿父親當借口的心思感到不齒。

  他自己,其實也懷揣著同樣的不甘。

  原本嬴抱月只是他妹妹時,他曾經感到過高興,畢竟他們的身份終于靠近了。

  堂兄妹在大秦是可以成婚的。

  而當嬴抱月的真實身份揭曉時,他和她再次回到了那個遙遠的距離。

  嬴珣閉上雙眼,他這人真是……說不出來的惡心。

  “你還好么?”

  李稷望著面前眉頭緊鎖的少年,莫名覺得悲傷。

  “我沒事,”嬴珣睜開雙眼,“我以前以為少司命為我父親所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在贖罪,但在亡者林中,我發現事情并非如此。”

  她只是太傻而已。

  兩輩子加起來,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

  “總之,看到了那樣的父親和她,我實在沒有再耿耿于懷的理由,”嬴珣笑了一聲,“我不配。”

  李稷皺起眉頭,他能察覺到嬴珣對嬴抱月的確是沒有恨意了,但他總覺得嬴珣的態度還是有哪里不對勁。

  “好了,我的事講完了,”嬴珣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快速地開口,“我們時間有限,陛下隨時都會醒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會在這里?”

  看李稷這模樣,像是在阿房宮中呆了很久似的。

  “我是追著一個人來的,”嬴珣對他知無不言,李稷也直言不諱,“西戎的云中君,現在就在這宮里。”

  嬴珣瞳孔微微放大,“怪不得。”

  “怎么?你見過他?”李稷心中咯噔一聲,意識到嬴珣知道不少內幕。

  “沒有直接的見過,畢竟我境界有限,”嬴珣道,“但我之前在陛下的臥房里,聽到過陌生的聲音。”

  這幾個月來他早已將嬴晗日身邊的人摸得一清二楚,卻唯獨那個聲音的主人一直沒找到。

  “光靠聲音,伱就知道?”

  李稷一怔,他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忽然察覺到一絲陌生。

  嬴珣原本莽撞稚氣的眼神里,多了些深沉的東西

  之前聽姚女官提起他現在是嬴晗日身邊的紅人時,李稷還覺得難以置信,現在看來,在分開的這段時間里,嬴珣身上發生的事,并不比他和嬴抱月少。

  “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

  李稷細細打量著嬴珣的眉眼,單刀直入,“你是如何取得嬴晗日的信任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秦王之前一直是想殺你而后快吧?”

  “那倒是,”嬴珣咧嘴一笑,“他追殺了我很多年呢。”

  不然他也不用躲到南楚,寄人籬下那么多年。

  “之前我們重逢的時候,他還提著劍想親手捅死我。”

  沒錯,這才是這對兄弟之前正常的關系。

  “那為什么他現在會讓你近身,還封你為王?”李稷不解地問。

  “很簡單,只要讓他意識到,威脅他王位的人不是我,這天下只有我會真心實意地幫他就行了。”

  嬴珣面無表情地開口。

  “培養我長大的那些遺老們,之前做的事一直都錯了。”

  嬴晗日想殺他,不過是因為他是大皇子之子,原本有資格繼承王位。

  在嬴晗日活得好好的情況下,他自然是嬴晗日最大的敵人。

  其實也不能怪遺老們視野狹隘,只因他的身份就是個死穴,不管使什么手段,都不可能讓嬴晗日降低警惕。

  但他和遺老們都忽視了一個問題。

  嬴晗日怕他奪位,那是建立在他自己活蹦亂跳的情況下。

  王位固然重要,卻比不上王自己的命。

  如果嬴晗日下一刻就要死,有人擋在嬴晗日面前,救了他的命呢?

  “我取得陛下的信任,全靠這個。”

  嬴珣冷笑一聲,掀開自己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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