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大醫無疆 > 第一章 五毒教主
  初夏黃昏,華夏東州,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五毒教主許純良赤著雙腳走在粗糙堅硬的柏油馬路上,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上一刻還在昆侖之巔力戰正派九大宗門,正準備放出絕招大殺四方之際,陡然間電裂蒼穹,五雷轟頂,腦海中隨之一片空白,清醒之后周遭一切都改變了。

  沒有了崇山峻嶺,沒有了九大宗門,沒有了刀光劍影,也沒有了舍命追隨的十萬教眾。

  抬眼看——

  燈火輝煌,宛若置身星河。

  一輛輛形態不同的鐵甲戰車來來往往。

  一道道或驚詫,或嘲諷,或惶恐的目光向他投來。

  渡劫的想法剛剛出現,隨之紛繁復雜的念頭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之中——

  許聰,字純良,二十一歲,高三復讀,父母離異,從小跟隨爺爺長大,性情內向,敏感懦弱,悲觀厭世。

  這是我第三次落榜了!

  爹媽不待見我!

  同學看不起我!

  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整個世界都嫌棄我,鄙視我!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許純良詫異于腦中絕望悲觀的想法,這絕不屬于自己。

  十年身未死,卷土定重來。

  扛得住擊打,耐得住寂寞,這是一個邪派魔頭最基本的自我修養,若無百折不撓的意志和勇氣,我許純良焉能折服桀驁不馴的五毒教眾?更談何雄霸天下?

  父母生我已是大恩大德,復有何求?

  同窗看不起我?老子也看不起你們。

  世間有人膽敢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吾必殺之!虐之!

  吾少年立志,此生縱橫江湖,不求流芳千古,只求快意人生轟轟烈烈。

  天不生我許純良,人間萬古如長夜!

  心念及此,許純良胸中升起豪情萬丈。

  吱嘎!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噪聲,一輛黑色寶馬X5在距離許純良半米處急剎,司機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握著方向盤,嘴上還叼著一支煙,兇神惡煞般盯著馬路中心高瘦羸弱的年輕人。

  車燈投射下的許純良猶如站在舞臺的中心,身高一米八零,面色蒼白,和普遍營養過剩的同齡人相比過于瘦弱了一些,兩道刺眼的強光讓他感到有些眩暈,眼前白花花一片,籠罩著一層霧氣。

  許純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鼻梁上架著一個新奇的玩意兒——眼鏡,他過去雖然沒有見過這物件,仍然毫不費力地想起了它的名稱,不斷涌入的全新意識迅速豐富著他對周遭世界的認知。

  摘下眼鏡,眼前的世界頓時清晰起來。

  雨越來越大,黃豆大小的雨點爆豆一樣擊打在他骨感白皙的胸膛上。

  許純良仍然沉浸在這全新世界帶給他的震撼之中,甚至忽略了這近在咫尺的鐵甲戰車。

  嗶!嗶嗶!

  車內的司機按捺不住火氣,摁響了喇叭,催促眼前只穿著一條褲衩的年輕人趕緊讓路。

  許純良被喇叭聲驚了一下,抬頭望著車內的司機,雙眼之中迸射出凜然殺機,寶馬司機本想罵他,可接觸到他懾人的目光,身體突然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許純良轉身迎著車流走去,正值下班的高峰期,馬路上車來車往,車主們看到一個只穿著褲衩的青年大搖大擺逆行在快車道上,紛紛選擇轉向避讓。

  突然出現的狀況讓道路上亂成一團,突然變線,緊急剎車,狂按喇叭。

  許純良熟視無睹,大道獨行。

  值班警員發現這一狀況的時候,許純良已經步行來到了和平大橋上,扶著憑欄,心潮起伏,記憶如同滔滔江水洶涌澎湃。

  他意識到自己并非遭遇雷劫,而是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里他不再是五毒教主許純良,只是一個三度落榜的復讀生許聰。

  聞訊趕來警員陸奇在距離事發點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車,任何人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首先想到的是有人想要投河。

  自從和平大橋十年前建成通車之后,幾乎每年都會有悲觀絕望的厭世者從這里一躍而下。

  陸奇第一時間就認出了許純良,他們是市三中的校友,陸奇高許純良三屆,別看許純良在學校算不上什么風云人物,可他的爺爺許長善卻是東州的知名人士,一位醫術高超的老中醫,順堤路的老字號中醫診所回春堂就是他家祖傳的堂號。

  陸奇不敢輕舉妄動,他讓搭檔驅散圍觀群眾,以免進一步刺激輕生者,先向總部尋求支援,聯系許老爺子,讓他盡快趕來現場。

  圍觀群眾紛紛掏出手機拍攝,現代科技的進步讓新聞從業者的門檻無止境降低。

  都在看熱鬧可心思各有不同,有好心人奉勸許純良回來,有人指指點點發表評論,其中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你倒是跳啊,我特么頂這么大雨看了半天,你咋不跳……”

  陸奇怒視慫恿者,對方被正義的目光震住。

  許純良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才他試圖運行內息,卻發現經脈之中空空蕩蕩,昔日引以為傲的渾厚內力竟然憑空消失了。

  沒有了神功,失去了十萬教眾,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徹底成為了孤家寡人,若宿敵來襲,不堪設想。

  “許聰!”

  呼喚聲打斷了他的沉思,許純良循聲望去,看到制服筆挺的陸奇向他走了過來,雖然從未見過,可陸奇出現的時候,他就自然而然想起了陸奇相關的一切,自己同校的學長,籃球打得特棒,運動天賦很高。

  陸奇向許純良笑道:“怎么?不認識我了?我也是三中畢業的,咱倆還一起打過球的。”

  許純良平靜望著陸奇,臉上的表情風波不驚。

  陸奇將他的表情理解為對生活的絕望,在距離許純良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扶著護欄向橋下看了一眼:“水流夠急的,再好的水性也施展不開,掉下去就沒命了。”

  許純良饒有興趣地看著陸奇:“你以為我要投河自盡?”

  陸奇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會,年紀輕輕的,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老人家著想吧?你爺爺今年有七十歲了吧?身體還好吧?”

  雨漸漸停了,陸奇掏出一盒煙,在許純良眼前晃了晃:“抽煙嗎?”

  許純良眨了眨眼睛,過去從未嘗試過。

  “來一根!”陸奇趁著上煙的機會向他走近,當距離拉近到一米左右的時候,陸奇一個餓虎撲食沖了上去,在這樣的距離內,他有足夠的把握控制住許純良。

  眼前白光一閃,陸奇志在必得的出擊竟然撲了個空,連目標的衣角都未碰到,就因為失去平衡重重撲倒在了地上。

  許純良只是向左移動了一下腳步,內力雖然消失,可步法仍在,利用靈蛇八變輕松避開了陸奇,他非常清楚陸奇是要救自己,所以并未反擊。

  此時聞訊趕來的警員從四面八方沖了上來,許純良內心警惕頓生,正準備出手之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從警車上趕了下來,因為太過焦急,下車時候立足不穩,腳下一個踉蹌,身邊警員慌忙將他扶住。

  老者焦急大喊道:“純良!千萬不要做傻事!”

  許長善在得知在和平大橋尋短見的消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老爺子七十有三,身體雖然硬朗,可畢竟年事已高,一路奔波過來已經是氣喘吁吁。

  看到寶貝孫子只穿著一條褲衩站在橋邊,老爺子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今天是高考放榜之日,許純良再度名落孫山,三次高考,一次比一次成績差,這次竟然連本科線都沒過。

  依著許長善的意思,與其去野雞大學浪費時光,不如跟著自己學習醫術,現在國家剛剛出臺了中醫師承政策,自己年事已高也的確需要一個衣缽傳人。

  雖然在當今時代西醫已經完全占據主流,中醫式微,可只要繼承了自己的衣缽,守著這間祖傳的診所,縱然不能大富大貴,至少可保衣食無憂。

  許長善不止一次跟孫子提過,可這小子對學醫毫無興趣,加之性情內向,沉默寡言,很少跟他人交流,尤其是第三次復讀以來,全年跟他說過的話不到十句,爺孫倆之間的代溝越來越深。

  許長善雖然醫術高超,可對孫子的狀況也無能為力,心病還須心藥醫,針灸藥石之術也只能幫助許純良怯病強身,疏通經絡。

  “不要過來!”許純良大吼一聲,燦若驚雷。

  十多名警員硬生生停下腳步,剛剛撲空摔了一跤的陸奇哭喪著臉從地上爬了起來,示意大家自己沒事,是自己撲空摔倒,跟許純良沒有任何關系。

  許長善來到近前,顫聲道:“純良,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骨肉連心,更何況這寶貝孫子是他從小拉扯長大,十八年前老伴去世,他們爺孫倆就相依為命,如果孫兒出事,許長善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許純良打量著老淚縱橫的許長善,腦海中的記憶一點點被喚起。

  “爺爺?”

  “噯!”許長善大聲答道。

  “純良,爺爺答應你,不逼你學醫,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我回家好不好?”

  許純良環視四周,圍觀人群越來越多,還有閃爍著紅藍燈光的鐵甲戰車呼嘯而來,既來之則安之,趁著九大宗門沒有發現之前,還是先離開這里再做打算,于是他點了點頭道:“好!”

  位于順堤路的回春堂是東州的老字號醫館,據許長善所說,這塊牌匾是雍正御賜,許家祖上曾經當過宮廷御醫。

  不過木器廠的老馮關于這塊牌匾有另外的說法,牌匾是他爹一手打造的,之所以記得如此深刻,是因為他穿開襠褲的時候認字就是從回春堂開始的,他親眼目睹了牌匾制作的全過程。

  無論怎樣,回春堂歷史悠久毋庸置疑,許長善的醫術也是有口皆碑,尤其是在治療骨傷方面,祖傳的膏藥極其靈驗。

  可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后,國醫在社會上的認知度呈斷崖式下跌,生存空間不斷縮小,醫道之中西風壓倒東風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這樣的大環境下,回春堂的生意自然受到了影響,年輕一代前來光顧的越來越少,再加上許長善年事已高,正骨推拿都對體力有要求,身體所限不得不減少了這方面的業務。

  以許長善的名氣,慕名拜師的不在少數,可許長善在授業方面因循保守,秉承著傳子不傳女的原則,眼前能指望的只有孫子許純良,如果孫子不肯學,許家的醫術只能失傳了,許長善也因此而憂心忡忡,生恐無法面對列祖列宗。

  許純良自小性情孤僻,沉默寡言,按照時下的說法,有著非常嚴重的社恐癥,學習成績也不怎么出色,更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長,根據學校老師反映,這小子注意力不集中,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不愛交際,也沒什么朋友。

  如果不是許純良自己堅持,許長善是不會讓他復讀三次的,高考成績一次比一次低,這次總分連四百都沒過,民辦本科都對他來說都遙不可及,以他的條件完全可以選擇出國,可許純良不肯去,許長善也只好作罷。

  許長善并不看重學歷,他自己就沒學歷,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的醫術被認可,中華醫術博大精深,研究得是天人之道,西洋醫學豈能相提并論?上下五千年的中華醫學基本上都是師父帶徒弟的傳承方式,足以證明這種方式是符合國情的。

  陸奇開車將這爺倆送到了回春堂,途中了解到許聰的身份證丟了,他讓許聰盡早去分局補辦,順便開導了他幾句,高考成績并不代表一切,自己也沒參加過高考,現在不一樣端著鐵飯碗為人民服務?

  許長善望著身邊只穿著一條褲衩一言不發的孫子,心中又愛又憐,許純良才三個月,他爹媽就分了手,兩人把孩子往自己這里一丟,一個飛去了美利堅,一個去了歐羅巴,不久以后,各有各的小家,各有各的兒女,不到逢年過節,誰也想不起國內還有這個孩子。

  許長善認為孫子的不幸很大程度上是他的父母造成,當然自己也有責任,這些年來,忙著治病救人,忽略了對孫子的教育,回頭想想,這孩子小時候還是很聰明的,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將店里的草藥認識得清清楚楚,六歲就能將人體奇經八脈,三百六十二個竅穴倒背如流。

  只是上學后性情突然就改變了,許長善到現在都清晰記得,有一天他放學哭著回來,問自己,別人都是爸爸媽媽接送上學,為什么他沒有?也是從那時起,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越來越不愛和外界交流。

  警車在回春堂門口停下,陸奇第一時間下車,幫忙拉開車門,許老爺子顫巍巍走了出去,陸奇體貼地攙扶住他的手臂。

  隨后離開汽車的許純良道:“我來吧!”他主動攙扶住爺爺。

  陸奇看到他的舉動,稍稍放下心來,一個連自己生命都不在意的人是不可能去關心別人的。種種跡象表明,許純良已經放棄了尋短見的想法。

  許長善提醒孫子:“小心腳下,別扎著。”到現在許純良還赤著腳呢。

  “瞧,你爺爺多關心你。”陸奇向許純良笑道。

  許長善正想交代孫子請陸奇進來坐坐喝杯茶,不等他開口,許純良道:“陸兄,剛才真是辛苦你了,如不嫌棄,還請移步寒舍,在下略備薄酒,與陸兄把酒言歡。”

  許老爺子懵逼了,我孫子這是受啥刺激了?過去沒見他跟人這樣說話啊。

  陸奇心說到底是國醫世家,話說得跟文言文似的,這么年輕的小伙子,跟時代脫節了,他笑了笑道:“改天吧,我還在執勤,門口不能停車太久,快進去吧,照顧好老爺子,以后別再讓老爺子擔驚受怕了。”

  許純良暗忖,真乃義士也!此人可交!

  向陸奇抱了抱拳,話不多說,攙扶著爺爺進了回春堂。

  陸奇目送他們進門,這才驅車離開。

  回春堂是一座簡陋的二層小樓,樓下是診所,樓上就是爺倆住得地方,店里有一位姓林的中年婦女,平時就是看看店打掃衛生,幫忙做飯,至于抓藥看病一樣不會。

  許長善之所以雇傭她就是因為她不懂醫術,祖傳醫術豈能讓他人隨意窺探。

  許長善擔心孫子再尋短見,一直跟著孫子回到房間,讓他去洗澡更衣。

  許純良保存著完整的前世記憶,相較而言,今生的意識有些支離破碎,許純良從這些碎片中迅速汲取著有用的信息,任何時候任何環境都不可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赤身裸體的站在浴室鏡前,發現自己的樣貌和之前變化不多,只是白皙了一些,瘦弱了一些,頭發也短了許多,這個世界,男人的發型多半如此。

  浴室狹小,方寸之地并無浴桶。

  許純良心生詫異,不過他很快就從記憶中發現了有用的信息,頭頂這個蓮蓬狀的鐵器應當就是,用手摸了一下,質地卻并非金屬。

  小心打開閥門,百多條水線傾瀉而下。

  許純良吃了一驚,向后退了一步,仍然被熱水濺到,他的反應力和移動速度明顯下降。

  關上閥門復又打開,水線隨之停止開啟,機關極其巧妙,很快又發現閥門可左右旋轉,左旋水流變熱,右旋變冷,端得是巧奪天工。

  許純良反復啟閉把玩,良久方才開始沐浴,洗去一身的雨漬,洗去前世的血腥,閉上雙目盡情享受著溫暖水流的沖洗滌蕩。

  一只寸許長度五彩斑斕的蜈蚣沿著許純良背后的墻面迅速游走,貼著地面來到他的足跟處,準備發動攻擊之時,一只手抓起了蜈蚣,卻是許純良及時發現了這只小蟲。

  百足蜈蚣在他的雙指之間掙扎擰動,卻不敢發起攻擊,許純良盯住這蜈蚣,雙目灼灼生光,張開大嘴,一口將蜈蚣吞了進去。

  許純良沐浴之時,老爺子始終在外面守候,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將自己從頭到腳洗得干干凈凈的許純良方才換上衣服走了出來。

  望著神清氣爽的孫子,許長善松了口氣,中醫的基礎就是望聞問切,數十年的行醫生涯讓老爺子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經歷這場變故,寶貝孫子變得精氣十足,明顯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不破不立,今次的挫折對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歷練,也許會幫助他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此時林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招呼他們爺倆去吃飯。

  一只蜈蚣根本滿足不了饑餓難耐的許純良,面對美食,早已食指大動,盡管如此,許純良仍然沒有忘記禮儀之道,先給爺爺盛飯,一舉一動,尊足禮數。

  許長善沒什么胃口,微笑道:“我不吃,看著你吃就行。”

  許純良點了點頭,又去給爺爺泡了杯茶,這才坐回飯桌前吃了起來。

  許長善端著茶杯,笑瞇瞇望著狼吞虎咽的孫子,心中生出些許安慰,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純良明顯懂事了,過去別說是給我盛飯,就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天下長輩誰不希望自己的后輩出人頭地,可天資不同,稟賦各異,孫子不是學習的材料,也不能強迫他。只是他又不愿繼承自己的衣缽,年紀輕輕總不能就這樣呆在家里?豈不是和社會斷了聯絡,以后他只會變得越來越孤僻。

  心念及此,許長善陷入沉思之中,未曾多想,就被來訪者的聲音打斷。

  “許叔在嗎?”

  來人是長興醫院的副院長高新華,最近一段時間他經常來回春堂拜訪,目的不是求醫,因為長興醫院就在回春堂隔壁,醫院的二期規劃把包括回春堂在內的棚戶區劃到了征遷范圍,其他的住戶基本上都同意了,可最難說服得就是回春堂,因為許長善在這一帶德高望重,只要他同意,征遷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醫院方面也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包括給予現金補償,在院內以合作的方式給許長善開設一個中醫專家門診,也可以另覓新址,重開回春堂。

  可老爺子認了死理,說什么都不肯搬,還拿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招牌,放言除非他死,任何人都休想讓回春堂搬家。

  因為父親和許長善是至交好友,高新華還算說得上話,說服許長善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為了這件事他從年初跑到了年中,從冬天跑到了夏天,可許老爺子的態度仍然沒有半點轉移。

  高新華今天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聽說了許純良投江未遂的事情,信息社會沒有什么秘密可守。

  許長善看到是他,馬上把面孔板了起來:“我都跟你說多少次了,拆遷的事情免談。”

  高新華滿臉堆笑道:“叔,我今兒來不是為了公事,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您,看看小聰。”說話的時候向許純良看了一眼。

  許純良埋頭正對付那一碗紅燒肉,真香!太餓了,哪還顧得上什么禮數。

  許長善不想讓孫子聽到他們的對話,起身向外走去,高新華還沒來得及坐又屁顛屁顛跟了出去,來到門口忙不迭的掏出香煙,恭敬遞了過去。

  許長善接過香煙,高新華又恭敬幫他點上,自己這才點了一支,兩人誰都沒說話,抽了幾口煙,高新華望著人來人往的馬路道:“市政規劃,明年這里就修路了。”

  許長善用力抽了口煙,斜了他一眼道:“有話直說,別跟我拐彎抹角。”

  “叔,那我就直說,這里要修地鐵,您也應該知道,按照規劃,沒有三五年肯定不會完工。”

  “地鐵又不打回春堂經過。”

  “可影響您生意啊,只要開工,門口就是圍擋,搞不好道路從北路口就封閉,什么生意禁得起這么久的折騰。”

  “高院長,說完了?”許長善已經不耐煩了,指了指門口的馬路,示意高新華說完就走人。

  高新華哈哈笑道:“您別急嘛,今天我在手機上刷到許聰了,高考成績出來了?考得怎么樣啊?”

  許長善將半截煙扔到了地上,穿著圓口布鞋的腳狠狠踏了上去,不怒自威的眼神看得高新華從心底哆嗦。

  “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不如你家閨女,水木高材生,讓你見笑了。”

  “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您跟我爸什么關系,我看誰笑話也不敢看您笑話,我今兒來是想幫忙。”

  “謝了,用不著!”

  高新華雖然碰了釘子仍然笑容可掬:“叔,咱們是自己人,我肯定向著您對不?”

  “高院長,沒看出來。”

  “叔,別人不知道您還能不知道,我是個副職,負責后勤,在長興醫院連前五都排不進去,我今兒來啊的確是為了小聰,網上的視頻都刷爆了,您先別急,我絕沒有看你們家笑話的意思,別說小聰高考失利,就算他考個普通一本,畢業后也很難就業,現在醫務界的就業形勢非常嚴峻,拿我們長興醫院來說,普通的本科生來求職,人事部門都不帶正眼瞧的,碩士畢業想進臨床也得關系過硬。”

  許長善聽出了高新華這番話背后的意思,伸出手。

  高新華領會了精神,馬上抽出一支煙遞了過去,再次恭敬幫他點上,他是退伍軍人,能從醫院保衛科混到現在的位子,靠的就是察言觀色的能力。

  醫院內部給他下了死命令,年內說什么都要把回春堂拆遷的事情解決,他也是想盡了辦法,可始終徒勞無功,今天偶然在手機上看到警方解救許聰的視頻,高新華霍然開朗,任何人都有短板,許長善也不例外。

  從許老爺子抽煙的節奏上,高新華判斷出他的情緒已經平復,給老爺子半支煙的時間考慮,然后才開口道:“如果您現在提出讓醫院解決您孫子的就業問題,我想院方肯定會答應下來。”

  許長善抽了口煙,抬頭看了看仍然陰云密布的天空:“你還真是不擇手段。”

  “叔,我可全都是為您考慮啊,這事兒不管您答不答應,一定別對外人說,不然醫院得認為我吃力扒外。”

  兩人目光相遇,同時露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高新華內心忐忑,目前還不知道老爺子的明確態度,醫院二期擴建計劃迫在眉睫,院長給他下達了死命令,他壓力很大。

  許長善回頭看了看里面,終于下定了決心:“上次的條件不變,再給純良安排一份正式工作。”

  “沒問題!”高新華說完又意識到自己答應得太痛快。

  “別忙,咱們把話說清楚,我要得是正式工作,正式編制,跟你一樣,五險一金一樣不能少。”

  高新華皺了皺眉頭,許老爺子是真敢要啊,五險一金還好說,正式編制?許聰只是一個高中畢業,你咋不要個院長當當?可看了看回春堂的金字招牌,再看了看不遠處已經落后于時代的病房大樓,高新華馬上就權衡出孰輕孰重。

  “許叔,我盡快將您的訴求向院領導反映。”

  許長善搖了搖頭:“知不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跟你們合作?我最討厭就是機關拖沓繁冗的辦事風格,現在就打,你說了不算就找說了算的做決定,我給你半個小時,答應!明兒簽合同,我明天就搬,不答應,我就把回春堂傳給我孫子,你們長興休想再打這里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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