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流民營。
大路早已被連綿幾天的雨水，澆得面目全非。
這一路上，爺孫兩人的馬蹄印，在泥濘的道路上清晰可見。
在道路的兩旁，零零散散地搭建著幾處簡易地帳篷，數個衣不蔽體的流民蜷縮其中。
越朝著流民營深處走去，流民和帳篷的數量也是越來越多。
一直到臨時的流民營深處，已經聚滿了在大雨中躲在帳篷下，瑟瑟發抖的流民。
大雨還在繼續，不少村落和小城鎮都被沖毀，這就代表著流民的數量遠遠沒有達到頂峰。
可以想象，在通往咸陽的路上，餓殍遍地的場景。
這些到達城池的流民，雖有官府的賑災糧救濟，雖不至餓死，但每天也只能勉強吃一碗稀飯。
而且，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病死、凍死的人依舊不在少數。
倒不是說大秦朝廷不作為，只是流民數量龐大，一時間咸陽和周邊遭災的地區沒有這么多的儲備物資。
只能從未有水患的郡縣調配物資，但道路崎嶇，許多主路都被沖毀，讓運輸變得難上加難。
“咸陽附近都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那……”
祖龍眼神有些晦暗，他接到黑兵臺的密報，還不敢相信，直到他現在親眼目睹這一切。
眼前看到的場景，無不說明朝臣每日掛在嘴上的國泰民安，只是一句笑話。
即使，秦國現在已經一統六國，但國力卻不比當年。
從六國手中接手的，只有因連年戰亂變得貧瘠的土地和連飯都吃不上的百姓。
一統之后，又要面臨來自北方匈奴和西戎的威脅。
原本大秦的糧草儲備富裕，充足。
但，現在既要賑濟六國貧民，又要拿出大部分錢糧支持邊境大軍與長城和皇陵的修建。
一統六國十余年，百姓真的過得比以前好了嗎？
在祖龍的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了這樣的疑問！
若真是國泰民安，那眼前的慘象又怎么出現？
這讓一直都對自己頗為自信的祖龍，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失敗？
贏文看著眾多躺在泥濘地地上，無力呻吟的乞丐，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大父，我去將府中的糧食悉數送過來。”
他的話，瞬間引來了一群流民的渴望的目光。
其中，蹲坐在帳篷角落里，一位二十多歲的婦人看到衣著不俗地兩人，渾濁的眼中吐露出一絲希望。
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連胸口撩開給嬰兒喝奶的衣襟，都沒來得及系上，雙膝為步，直接跪走到馬蹄下。
“噗通！”
婦人的腦袋狠狠地磕在泥水里，濺起一圈污水。
“兩位老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經兩天沒有喝奶了！”
“我現在就去。”
贏文看到這一幕，解下自己的蓑衣，就準備調轉馬頭。
卻被祖龍一把勒住韁繩，搖了搖頭：“不要做這件事，這些災民，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賑濟的，別說府上的那邊糧食，就算把咸陽府庫搬空，也無濟于事。”
贏文聽完，緩緩低下了頭，祖龍說得對，一旦分配不均勻，很容易激起民變。
他現在能做得，也只有將身上的絨毛蓑衣給這對孤兒寡母避寒了。
可祖龍卻將贏文脫下來的蓑衣，又扔了回去，臉色有些復雜，示意繼續向前走，說道：“你這一件披風，最多只能救這一條性命。”
贏文不解，眼眶紅紅地辯解道：“可是，最少現在我還能救這對母子，不至于讓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被凍死。”
“沒有你的披風蓑衣，他們也許還能活兩天。若有蓑衣，這對母子是保不住蓑衣的，還會被害了性命。”
祖龍搖了搖頭，對于人性的理解，他可謂是了解頗深。
贏文看著這個場景，心中不知為何頗為難受。
他也終于理解了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父，不如把蒙將軍的軍糧拿出一部分？等調集的糧食到了，再補上！”
祖龍咬了咬牙，道：“軍糧……大軍開拔在即，軍糧絕不能動！現在道路泥濘，調集的糧草很難運輸過來，一旦延期，恐會耽誤大軍開拔日期。”
“道路泥濘，難以運輸？”
贏文在嘴里嘀咕了兩聲，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將運輸的馬車的轆轤上加上履帶，就可以增加受力面積，不至于陷入泥濘當中。”
祖龍聞言，楞了一下，狐疑道：“什么是履帶？”
贏文趕緊解釋道：“履帶就是將車輛的兩個轆轤上圍起一圈銜接起來的板子，最好是鐵質。”
祖龍微微皺眉，開口道：“那車轆轤豈不是轉動不了，還怎么走路。”
聽到祖龍的回答，贏文并未感到意外，他也只是提出一個構想，是否能成功，還得簡單的實驗一下。
繼續解釋道：“不會影響轆轤的轉動，只是增加了車的受力面積，就像這樣。”
贏文跳下馬背，將腳掌掂起來，用腳尖朝著地下的泥水里一踩，沒費力就有半個腳掌竄了進去。
將腳拿出來后，又用同樣的力氣，整個腳落了下去。
雖也有所下陷，但卻沒有用腳尖踩得那么深。
祖龍立刻就明白了贏文的意思，眼中略有所思后，頓時爆發出一抹精芒！
“走，上馬！去內史府。”
流民營，兩匹駿馬飛馳而過，直奔咸陽城內的內史府。
“臣，王綰參加陛下。”
治粟內史王綰看著身穿蓑衣，急匆匆而來的祖龍，先是嚇了一跳，而后趕緊行禮。
“免禮，免禮。”
祖龍風風火火地朝著府內走去，邊走邊說：“朕昨日讓你召集工匠，辦得怎么樣了？”
王綰還以為祖龍是來問罪的，當即就跪在了地上，沉聲道：“陛下，臣有罪，只是咸陽內外道路實在難行，詔令恐怕還在路上，臣只是將咸陽城內的工匠都召集了起來。”
祖龍脫下蓑衣，一把坐在了主位之上，臉上的激動之色難以掩蓋，直接爆粗口說道：“有個屁罪，無罪。”
“馬上讓所有工匠來見朕的長孫，聽他的吩咐。”
祖龍特意強調了長孫兩個字，讓王綰立刻就明白了過來，今天的主角是贏文。
于是，一邊讓人招呼工匠過來，一邊對著贏文行禮：“臣，拜見小公子，不知道小公子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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