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位于朔河沿岸的農田,四年前這里還曾經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可現在已經變成沃野。
放眼望去,視線里都是金黃色的莊稼在秋風中搖曳,沉甸甸的果實象征著這一年的豐收。
田畝被朔州的官吏們劃分成一塊塊的方形,中間或筑成田壟、或挖渠通水,布局的頗為合理。
據說為了盡可能的利用好朔河兩岸的平原,當初宋之鹿可是找了不少精通水利之人入涼規劃的。
現在正是秋收的時節,田埂上隨處可見百姓揮舞鐮刀的情形,時不時一些莊稼漢還會站起身來笑談幾句。
縱使朔風城外有燕軍壓境,北涼關外血戰多次,但這里卻宛如世外桃源。
遠處的村莊升起了裊裊炊煙,偶爾可見有年幼的孩童在田間跑來跑去。
這般安居樂業的景象出現在邊關之地確實讓人難以想象。
但涼軍將士的奮力死戰,為得不就是這幅場景嗎?
塵岳穿著一身黑色長衫,緩步走在田間地頭上,徐洛牽著戰馬默默的跟在身后。
隨行的幾名親衛都沒有穿鎧甲,生怕驚擾到這些老實的農戶人家。
涼幽兩地的戰事暫時停息,塵岳也趁著這個空檔來到了朔州,秋收之際,他心心念念著朔州的糧草,這里可是數十萬將士的糧倉啊。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朝堂上幾乎沒有余力支援涼地戰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在塵岳前方七八步的地方,有一名老漢正奮力的將一捆捆稻谷碼放成堆,等著用平板車拉走。
可能是堆得有點歪,谷堆開始了晃晃悠悠,眼瞅著谷堆就要倒下,老漢急得手腳有些慌亂。
眼疾手快的塵岳幾步向前,一把就撐住了即將傾倒的谷堆,重新將其堆放整齊。
滿頭大汗的老漢一愣,然后連忙道謝:
“多謝這位公子,哎呦,我這老眼昏花的,差點砸到公子,實在對不住,對不住哈!”
老漢一口一個公子,雖然塵岳穿得是粗布長衫,但是老漢一眼就覺得這年輕人氣度不凡,比他見過的讀書人要沉穩的多。
“呵呵。”
塵岳笑道:“老爺子,這么重的活怎么自己干啊,家里沒個兒子幫趁著嗎?”
“喏,在地里干活呢。”
老漢伸手一指,不遠處正有一個年輕人在奮力的揮舞著鐮刀,年輕人估摸著二十來歲,正是最有力氣的時候。
“嚯,這活干的可利索啊,好把式!哈哈!”塵岳豎起了大拇指哈哈大笑。
“害,莊稼漢,沒點力氣怎么行。”老漢支應了一句,然后小步走到旁邊拎來一個茶壺,晃了晃手中的淡黃色茶碗道:
“公子渴嗎?不嫌棄的話來一碗?”
“渴,怎么不渴!那就先謝謝老爺子了。”塵岳拱了拱手笑道。
在說話的同時,塵岳的右手隱晦的在身后擺了擺,不遠處的徐洛很是識相的牽著馬匹向后退去,幾名護衛給塵岳讓出了一塊足夠的聊天空間。
這一幕同樣落在了老人的眼中,雖然看著奇怪,但他啥也沒問,反正這朔州人來人往的,出現各色人等也是常事。
倒是塵岳大咧咧的樣子讓他很有好感,再加上一口涼州本地的的口音,完全不會讓人懷疑。
老漢樂呵呵的給塵岳和自己都倒了一碗涼茶,隨即捧著茶碗一屁股坐在了田頭上。
“咕嚕咕嚕~”
塵岳也有樣學樣,一口清茶下肚,頓時清涼之感便涌上了腦門。
“舒服!”塵岳大呼道。
老漢呵呵直笑:“這話不假,干完活來這么一口清茶,別提多舒坦了,就是給我這老頭子一壺美酒也不換。”
“哈哈。”塵岳笑著指向田間問道:
“老爺子,今年收成怎么樣,我看地里莊稼的長勢不錯啊。”
“公子是個行家,今年收成好的很噢!”提到這個老漢可高興了,掰著手指說道:
“就咱家這二三十畝地,足夠一大家子舒舒服服的吃上一年了,再扣去交給官府的例糧,還有富余呢!”
老人的眼里充滿著對好日子的期盼,笑得合不攏嘴。
“嚯,那真是不錯。”塵岳打心底替老人高興。
“這日子啊,是一天天變好了。”老漢看著漫無邊際的田野說道:
“得虧兩年前逃難來了這,不然怕是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噢?老人家是從哪里來的?”塵岳頗有興趣的問道。
“我是從通州來得,還算是北方人士,和北涼隔得倒是不遠。”
老漢一邊說一邊指著田間說道:“這里哪的都有,揚州的、泰安道的,公子你看那王老頭,那可是從福州過來的,聽說整整走了一年多,一路上硬是靠著乞討和吃樹皮野菜活過來的。”
“這么遠?”
塵岳吃了一驚,福州可是在最南邊,來朔州相當于要穿越周朝的整片疆土,這想想就可怕。
“可不是嗎。”老漢喃喃道:
“這老頭說,當初是涼軍南征是救了他們一家,不然兒子早就被叛軍殺死了。現在老家又鬧饑荒,琢磨著來這邊指定能找條活路,他們信得過涼州官府。”
塵岳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看來朔州的流民早就吸納了天下各地之人,效果顯著。
“現在人王老頭日子過得可美了,家里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兒孫滿堂,有福分吶!干起活來都比咱有力氣。”老漢目光中帶著羨慕的說道。
到了這個年紀,誰不想過過兒孫滿堂的日子,享受一把天倫之樂呢。
塵岳笑了笑,開口問道:“那您老家里幾口人?”
老漢灌了口涼水道:
“一個老婆子,三個兒子一個兒媳,可惜就是沒個孫子孫女讓我抱抱娃,唉~”
“三個兒子您老還愁抱不上孫子?”塵岳打趣道:
“要不了兩年,您就得一手抱一個,到時候怕沒空下地干活嘍。”
“哈哈哈,公子真會說話,一看就是讀過書的。”
老漢被塵岳的話逗得樂呵呵的,只是眼眸深處閃過了一抹惋惜。
塵岳注意到了老漢表情的變化,掃了一眼田間,不解的問道:“怎么地里就一個兒子在干活,還有兩位呢?”
“這個是老二。”
老漢指了指田中的年輕男子說道:
“老大去年就當兵去了,現在估摸著守在朔風城呢,老三剛剛回家取午飯了,待會兒公子就能見到。”
塵岳頓時了然,怪不得老漢的眼神不太對。
原來大兒子在前線,現在誰不知道前線正在打仗,擔心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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