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明月足夠了解唐刀。
站在樹林里，遙望著正在簡易公路上加快速度行駛的卡車，唐刀心如刀割。
那十七名卡車駕駛員，都是根據他的命令，從先遣團各部挑選出來的。
曾親身經歷過松江之戰的他們，沒人比他們更知道250公斤航彈的威力是有多么可怕。
一顆航彈下來，直徑30米近半個足球場范圍內的所有生物皆滅，不管你是否躲在戰壕還是車里，爆炸形成的四濺彈片和巨大沖擊波只是最表面的殺傷，引起巨大的震動能輕易將這個范圍內人體的內臟震成碎塊，無一幸免。
那也就意味著，做為目標最為明顯的他們，一定會受到日機重點關注，死亡的幾率幾乎為百分百。
但那十七人，卻依舊義無反顧，留下遺書之后，就登上卡車。
在日機抵達之前，他們開足馬力狂奔，自然是希望車隊脫離先遣隊步兵們，盡量消耗日機重磅炸彈的同時，也讓躲入樹林和散入曠野的步兵們多幾分存活的機會。
而在趴伏在一處丘陵溝坎下的楊必成，抬頭看著狂奔的車隊，又哭了。
看著那些義無反顧遠去的人，他又想起了堂兄。
兩天前，他的三哥正是這樣開著卡車，將日機從高空引誘下來，成功的打斷了日機編隊的脊梁，才使他和戰友們活了下來。
而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再現。
只是這一次，像他堂兄那樣勇敢的人，更多了。
不光是還在主路上行駛的卡車，還有拖著樹枝向曠野中四處逃散的騎兵。
那些騎兵和他們的戰馬，原本可以像他們一樣躲入樹林，但不能，在他們卸下馬匹上攜帶的重裝備后，根據唐刀唐長官的軍令，要向更遠方逃離。
一來要形成地面上有很多人的假象，二來也是因為目標明顯，可以將日機帶離步兵聚集區域。
少死換多生，這就是唐刀的戰術。
只是，一想到這些原本可以殺滅更多日寇的精銳，只能就這樣成為炮灰，和楊必成一樣，看著努力想替自己掙得一線生機的戰友們的身影，無數的軍人們無不眼含熱淚，痛苦的埋下頭不想看那令人痛心的一幕。
戰場上，犧牲不可避免，但若是眼睜睜看著戰友選擇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射向自己的子彈，這對于任何一名戰士來說，都是難以忘卻的慘痛。
哪怕僥幸活下來，但這一生，他們都會活在陰影里。
但現在，他們必須得承受并努力活下來。
因為，他們也是另一群人的盾牌，這是命令也是責任。
但做為指揮官，身體挺立如松背對著他所有士兵的唐刀，不僅僅只是為自己的選擇而痛苦，他更焦急。
20分鐘前，他接到了吳中將的密電：經過戰區司令部爭取，空軍將派出戰機，對白鶴港大橋進行保護。淞滬地區的情報員在海面上日機起飛之時已經向金陵方面發出密電提醒，不出意外的話，空軍方面的支援理應不久就會抵達戰場。
空軍即將來援的消息讓唐刀大大松了口氣，但他們何時抵達戰場，卻無人得知，來得晚了，天空中猶如烏云蓋頂般壓下來的日機轟炸機編隊或許都已經俯沖轟炸幾遍。
不光是先遣團損失慘痛的無以復加，更可怕的是丟下負重的日機編隊重新拉升進入高空后，進入戰場稍晚的中國戰機將徹底失去唯一能獲得勝利的先機。
中國空軍在兩個月的空戰中已經屢遭重創，此次他們若能派出10架戰機參戰，或許就已經是金陵方面所能承受的極限。
而現在僅僅只是視野中的日機，就已經接近20架，說不定后續還有第二波機群，思及于此，以唐刀的堅韌，此時也不禁額頭見汗。
哪怕他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小蝴蝶，通曉各種特種作戰戰術，知曉這個時空中的種種大勢，也參與過數千人級乃至數萬人級別的防御戰，但在這種戰役級的戰場上，不管是在未來還是在現在，他都還是個新丁。
唐刀沒想到日本海軍指揮官如此堅決，在第一波攻擊中，就投入了兩個飛行中隊，后續或許還有更多的戰機抵達，就為了轟炸被十萬人狂追的兩萬人部隊，這完全是不講武德啊！
要知道，曾經時空中中日交戰以來最大的規模的一次空戰并不在此時的淞滬，而在一年后的武漢保衛戰，日軍出動戰斗機36架轟炸機18架，中方出動戰斗機48架。
但那，可是雙方同樣投入了近150萬兵力的大會戰，哪像現在，不過就是區區一隅戰場啊！
至于說前天雷雄部靠著地面高射炮陣地伏擊戰一舉揍下6架日機，與其說是戰術得當，倒不如說是日本人太過狂妄自大自己作死，加上雷雄等人運氣爆棚，連牛二都能一槍干下一架日機。
不然的話，白鶴港守軍能活下來三分之一都是開掛了。
現在撲來的近20架日機，絕不會再上那個惡當，唐刀甚至敢斷定，他們會以一部分日機轟炸步兵，而另一大部分就等著防空高射炮開火，然后投下炸彈將之摧毀后再用炸彈和機槍對純步兵展開殺戮。
唐刀這個想法沒毛病。
哪怕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在昨夜就密電雷雄，將其麾下7門高射炮和9挺經過改裝的高射機槍、兩挺裝了長槍管的MG34都調過來，另外還找指揮部要了一個防空營，擁有12門厄利孔機關炮和12挺高射機槍。
實力比前天強了至少兩倍，但唐刀依舊沒把握光憑這些地面武器就能擋住日機轟炸。
靠運氣和對手的忽視獲得過一次勝利，但做為指揮官，唐刀沒法把士兵的生命全寄托在這個上面。
更何況，因為無法確定日機何時抵達，唐刀近乎破釜沉舟，合計19門高射炮和23挺高射型機槍連同人員被馬車和六個騎兵連攜帶著暴露在曠野中。
如果不能提前三分鐘發現日機，而日機一抵達直接就發動攻擊，那唐刀唯一能向日機發動反擊的利箭就徹底完蛋。
幸好，二等兵‘錘子’不負所托，中國馴養了數千年的看門犬或許戰斗力一般，但聽力絕對是杠杠的。
利用這三分鐘，四散而逃的馬車和騎兵們把各種防空重火力及人員放在沿途各片樹林和灌木從里，使得他們有機會把炮口槍口對準高空。
只是，這一次他們可沒有完善的防御工事，防御力為零，別說日機翅膀下懸掛著的可怕炸彈，就是憑借機頭安裝的機槍，也能輕易將他們射殺在野地里。
一旦開火，防空炮射手們就類似于步兵端著刺刀沖出戰壕的白刃戰，而對手，卻是擁有高速并可以機動轉向的日軍火力點。
這次能決定戰場勝負的，終究還是得靠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趕到的中國空軍。
唐刀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剩下的只能交給命運。
而命運，就是如此奇妙。
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大將為了掩蓋自己恥辱一戰，對艦隊知曉前日出動十二架戰機只回來了六架所有人員的禁口令，身在另一條航空母艦上的渡邊淳二少佐因此對中國軍隊所擁有的地面火力并沒有引起特別高的警惕。
能提醒他的六名日本海航飛行員則因為軍銜低了太多，剛發聲就被冷冰冰的嘲諷而住口。
氣勢洶洶撲來的18架日軍戰機，除了六架九六艦戰保持著高度警惕，其余4架九六艦戰和8架艦爆，依舊狂妄而傲慢。
所以，幸運女神，又這么忽忽悠悠的砸到中國軍人們頭上了。
就連唐刀，也只能瞠目結舌的認為，這或許就是把他送到這個時空來的大佬們專門送給他這個穿越者的福利吧！
不然，他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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