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與秦壽打扮成了兩個求學的士子模樣,十分輕易的便見到了李耳。
李耳至少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此時的他看上去依舊像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用木簪扎著自己的發髻,胡須修剪的極為整齊,身上的淺藍色長袍洗得有些泛白。
頭須已經泛白,卻面頰紅潤。
此時他正聚精會神的坐在案幾之前,小心翼翼的刻錄著一卷竹簡。
哪怕不用人介紹,二人一眼便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就在周天子準備上前去“求教”的時候,秦壽卻是一把拉住了周天子的胳膊。
在眼神示意之后,周天子方才明白此時確實不宜打擾對方。
二人緩步走到他的身側,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筆下的刻錄的文字。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
高者抑之,下者舉之;
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在看清了竹簡之上的內容之后,周天子的眉頭緊皺了起來,他拉著一旁的秦壽小聲問道:“秦侯可知其意。”
秦壽聞言之后看了一眼周天子,想了想之后解釋道:“大道的運行法則就像張弓射箭。
高了就壓低,低了就抬高。多余的就減少,不足的就補充。
大道的法則就是減少富余的,補充不足的。
但是,人為的法則卻不是這樣,而是減少不足的,供奉富余的。”
周天子聞言之后豁然開朗,滿臉欣喜的說道:“確實是這樣啊!王侯與公卿生來高貴,本就強于百姓。而在得到百姓的供奉之后,便會變得更加強大。
只有這個國家的王侯與公卿足夠強大了,方才能夠抵御外敵,使國家免于戰亂,百姓方才能夠得以安康!
先生不愧是秦…不愧是賢弟推薦的大才,當真是令人嘆服!”
聽到周天子的言論之后,秦壽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就皺了起來。
而正在低頭刻錄文字的李耳也是筆鋒微頓,但是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周天子所說的話并非是全無道理,用弱者來供奉強者,使得強者更強,而后借助強者的力量來抵御外敵,這確實是人類迅速崛起的關鍵。
其中涉及到社會資源分配的問題,有限的資源只有統一集中,方才能夠發揮出其最大的價值。
但是,這樣的解釋并非是李耳的本意。
于是秦壽拉著周天子說道:“大…大兄,還是再等一等吧!先生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在看到這一段文字的時候,秦壽便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
也正是因為確定對方的身份,秦壽方才會覺得悲傷。
他夢境之中的那個世界啊,很多人都知道“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于是便將巧取豪奪當作順理成章的事情。
并且,這些人在做出“喪盡天良”“道德淪喪”之事的時候,還會堂而皇之的扯上《道德經》之中的這一句話。
仿佛在說:“看吧,老子都覺得人就應該這么做。”
但是,老子在“損不足以奉有余”的后面,卻有著另外一段話。
而這一段話,此時正被眼前的李耳一個字又一個字的刻在竹簡上面。
仿佛是牢牢的刻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深深的銘刻在秦壽的內心深處。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在見到這一段話之后,原本滿臉興奮的周天子卻是突然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奉天下,惟有道者!”
他的口中喃喃自語,眉頭也略微緊皺起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找到了治國良臣,找到了與自己想法不謀而合的知音。
卻沒有想到,在對方的內心深處,卻認為一個有道有德的人應該是行“天道”,而不是行“人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的秦壽卻是由衷的感嘆道:“弱者奉強,以強其國。強者扶弱,以安其民。這才是真正的為君治國之道啊!”
當資源有限的時候,需要集中有限的資源來迅速強大這個國家。
然而當一個國家足夠強大之后,便不能夠再繼續采取資源集中的方式來繼續剝削弱者。
否則,只會讓弱者擺爛,甚至反抗。
強者失去供養,便會如同失去血液,也遲早會變得虛弱。
這不是秦壽第一次接觸到“天之道”,然而這一次接觸,卻讓他感受到了新的體悟。
世間的道理沒有絕對的對錯,天道與人道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無論是作為強者還是弱者,都應該懂得這兩種道。
國家積貧積弱,時刻面臨著強敵賊寇之時,國家有傾覆之危的時候便該行人道。
國人無私奉獻,供養軍隊,共御外敵。
國家強盛,便該行“天道”,損有余補不足,以此安民,共建和諧。
秦壽知曉百姓的艱難,所以在立國之初,便想著極力的壓制強者,以此達到“天道”的理想社會。
然而“天道”會使得國力分散,秦國的力量得不到集中,秦國的發展會變得緩慢,或許他這一生都沒有辦法達成自己的夙愿。
他無法保證自己的繼承者會與自己同心同力,所以,他必須得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力,讓秦國迅速的壯大起來。
李耳什么話都沒有說,但他卻讓心中有“天道”的秦壽反思出了“人道”的價值。
也在心中只有“人道”的周天子心底,種下了“天道”的種子。
“人之道也,合寡圖強。天之道也,兼濟天下。
國之治也,先天后人,國貧積弱。先人后天,舉步維艱。
治國之道,因時而動,因地制宜,天人合一,方使國強民富,天下大同。”
而就在兩人發呆的時候,李耳卻是緩緩的卷起了自己面前的竹簡。
這讓原本正在發呆的二人都恢復了神智。
“拜見先生——”“拜謝先生——”
二人幾乎同時向著李耳行了弟子禮,絲毫也沒有了身為王侯的傲氣。
周是一個極為重禮的時代,先生對于弟子來說,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值得尊重。
故而在閱讀了李耳那一卷竹簡之后,心有所感的二人都行了弟子禮。
李耳看了二人,并沒有多說什么話。
他起身回了一禮,默不作聲的走向了后院。
周天子與秦壽對視了一眼,隨即還是一同快步跟了上去。
而后便見李耳不知從何處端來了一個木盆,木盆之中有些五六條小鯽魚。
就仿佛是沒有看到還有兩個人一般,李耳擼起自己的袖子便開始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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