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達，醒醒發達……”
周發達的臉被人拍打了幾下，
他緩緩醒了過來。
感覺嘴角有些濕潤，是有人在給他喂水。
“東哥，我，沒有，偷糧……”
“我知道……”東哥邊喂水，邊安慰他道，“你聽我說，馬上就要去打仗了，軍營里亂得跟一鍋粥一樣。他們現在顧不上你。”
東哥用刀割斷繩子，把水囊和一個小袋子塞進了周發達的懷里。
“村里人籌了一點吃的，你拿了就快跑，越遠越好……”
“東哥，不行，這是，你們的……”
周發達捏著袋子，里面東西不多，但是他知道也是村里人千辛萬苦省下來的口糧。
“軍糧已經到了，他們不會讓我們空著肚子打仗，發達，跑吧，不然你就沒有活路了……”
東哥摸了摸周發達的頭。
這是個苦命的孩子。
雖然有一雙不靠譜的父母。
他們是一個村出來的，不能見死不救。
周發達含著淚嗯了一聲，拿著東西就推著往前走。
“走啊，快走！”
東哥揮手。
周發達忍著胸口的痛，一步三回頭地跑了起來。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
也不知道辨方向。
他只能往前跑。
跌倒再咬著牙爬起來。
周發達抱著懷里唯一一點吃食，
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和自責。
可是他沒有選擇，
偷軍糧是死罪。
那個崇明副將已經給他定了死期。
他不想死。
風沙之中，就算有再多危險，
至少還有一點活著的希望。
周發達跑到跑不動了，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食物和水全部吃完。
水沒了就喝尿，直到最后連尿都沒有了。
眼前依舊是一片昏黃。
他趴在地上，雙眼無神，看著遠處。
“嗚嗚，對不起，向陽，哥……我,成了,逃兵……”
他的聲音太微弱，很快就被風沙埋沒。
“轟隆隆~轟隆隆~”
一陣雷聲炸響在天際。
隨后一滴雨水打在了地面。
眨眼間又是數滴，塵土的氣息揚起，許久未動的周發達突然翻了個身。
朝著天空張大了嘴。
雨水滋潤了他干燥的嘴唇，撫慰他火辣辣的喉嚨。
他用手掌，接著雨水，往嘴里灌，就算混著粗糲的泥沙。
周發達躺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后，又爬了起來。
狗摟著背，繼續走。
要活著……
活著回家……
草地濕滑，
周發達沒走幾步就會摔倒，
直到最后摔進了泥坑里。
再次力竭后，終于順利的昏死了過去。
片刻后，他的前方響起了馬蹄聲，有人順著他剛剛用身體擦出的一片泥濘看了過來。
“這里又找到一個！”
腳步聲逐漸靠近。
有人把周發達翻了過來，探了探他的呼吸。
“活著。”
周發達是在搖晃的馬車上醒過來的。
他躺在一堆干草之中，身上蓋著一大塊雨布。
難道他又被抓來了。
周發達坐了起來，前頭趕馬的人就停了下來。
在雨水嘈雜之中，大聲問他話。
“你哪個營的？”
周發達只是搖頭，不說話。
“放心，我不是來抓你的……”男人帶著斗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都第幾個了，我去，一上午光撿人了，逃兵這么多！”
“八，八營的。你，你們是？”
周發達抬頭，正好看到男人腰間露出來的腰牌。
“祁家軍？”周發達伸出手去拽男人的腰牌，“你是祁家軍？我哥，周向陽，在哪里？”
……
驛站內，
“你是周向陽的那個表弟？”
就算有過一面之緣，祁碩也認不出周發達。
因為現在蹲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只沾滿草的泥猴子。
“我叫，周發達，”
周發達身上裹著厚重的泥漿，實在太臟了，
他不敢坐凳子，就縮著身子蹲在地上。
“呼嘯村的人都在隊伍里？”
祁碩接著問道。
“嗯，大部分，都在。”周發達抬頭偷偷觀察著祁碩，“還有的，死了。”
祁碩沉默了一會兒。
這么遠的路，他們不過是些沒有訓練過的農夫，能活著走到這里已經很不錯了。
“為什么逃出了？”
“我，沒有偷，吃，吃的…他們，冤，冤枉……”
周發達一說快，就開始結巴，臉漲得通紅，祁碩聽得十分吃力。
“行了，我知道了。不過，你哥不在這里，你既然活下來了，我也不會讓你去送死，等雨停了就走吧。”祁碩站了起來道，“給他留點吃的，其他人換班繼續找人。”
這幾天，祁碩他們對這里進行了地毯式地搜查，想要找到一點祁昭的線索。
現在大盛的軍隊已經趕了上來。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周發達站了起來，“我也去！”
祁碩停了一下，轉頭問他，“萬一遇上你的部隊呢？”
周發達目光堅定地回道。
“我不，怕死，怕被，冤枉！”
祁碩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趕馬車么？”
周發達愣了一會兒，激動地回道：“……會！”
****
周向陽默默收拾了東西。
“你要走？”
蒙多赫看到周向陽肩上的包裹。
還有他身后畏畏縮縮站著的王大寶他們。
“巴圖已經回家了，我們也要去做我該做的事。”
周向陽帶不走小舞，他只能先去找祁碩。
如果祁碩已經找到了祁昭將軍，或許能有辦法阻止這一場戰爭。
“你想回去恐怕也來不及了……”蒙多赫指著南方道，“看那里……”
周向陽順著蒙多赫的手指看去，
殘陽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壓壓的烏云。
云團之中似乎還有紫色的閃電。
“南邊已經在下雨了，草原的雨季就要來了，你們來的那條路，已經被河水淹沒……”
王大寶拉了拉周向陽。
“周，周爺……他說的不像是假的？”
那條山路簡直就是王大寶的噩夢，如果是在下雨天再走一遍，他會死的。
周向陽沒有接話，又問道。
“這雨會下多少？”
”很久，“蒙多赫輕笑一聲，“草原會保佑他的子民，大盛沒有了祁昭，就是一群沒有爪牙的野狗。"
蒙多赫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在吟唱。
"當風吹散迷霧，紅色的雨水會浸潤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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