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蒙多赫，我見過你的父親，你和他長得很像。”
周向陽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
蒙多赫退了一步，語氣和藹地說道。
“進來吧，王想要見你。”
周向陽低頭走了進去大帳。
在抬頭時就看到了他口中的王。
年邁的老者躺在軟榻上，
蒼白，消瘦，頹然。
灰白的頭發被精心梳洗過，但是依舊難掩歲月和病痛的痕跡。
臉頰凹陷，顴骨凸起。
脖子上的褶皺已經堆疊在一處，越發突出骨骼的存在。
周向陽完全可以想象，
這樣的體格，在年輕的時候，會是怎么的魁梧雄壯。
床上的老人眼珠動了動，抬了抬手。
“王讓你過去。”蒙多赫在一邊解釋道。
周向陽看了看，床邊并沒有椅子，于是就蹲了下去，坐在鋪在地毯的臺階上。
他握住了北蠻王的手。
粗糙的手指上都是深深的溝壑，是一雙曾經拿過武器的手。
只是現在連指尖泛著灰白，透出死亡的氣息。
那只蒼老的手顫抖地用力，握住周向陽的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蒙多赫湊過去，在老人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才又抬頭對周向陽說道。
“王問，為什么你的父母沒有來？”
周向陽一愣，隨后摸出了他母親的鐲子，放到了老人的手里。
“我爹娘早就死了。”
蒙多赫一臉錯愕，面露悲憫，渾濁的眼中帶著淚，又在眨眼間消散。
他沒有翻譯，只是沖著北蠻王搖了搖頭。
“……烏蘇……”
周向陽聽到了自己母親的名字，準確說，只是發音很像。
北蠻王的眼中覆上了一層水膜，又化為了眼尾的淚。
伺候在一邊的女婢，小心替他擦掉。
北蠻王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會后，手上的力道就軟了下來。
蒙多赫緊張地把著脈，隨后又嘆了一口氣。
“王，需要休息，你跟我出來吧。”
周向陽盯著床上的人的胸口，幸好，還有微弱的起伏。
他想了想，把手鐲放在床邊，就跟著蒙多赫走了出去。
……
蒙多赫在這里的威望似乎很高，
士兵或者平民見到他都會跟他行禮。
這里也不同于大盛，
軍隊和平民，王族都混在一起。
他們沒有走多遠，最后停在了一處向西的草野上。
“我是北蠻的智者，就相當于你們大盛的國師。我從十歲開始就跟隨在王身側。可以說見證了王的一生。”
蒙多赫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都是驕傲。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名字叫向陽。”
“周向陽。”周向陽補充道。
蒙多赫迎著夕陽而立，朝著周向陽笑了笑。
“我們草原上的人不叫全名，姓氏是后綴。向陽而生，你的名字是對你人生的期盼。如果你出生在這里，你也會有個像旭日一般的名字。”
周向陽看著遼闊的草原。
這里沒有樹木和高樓，
在這里的太陽是主宰。
蒙多赫用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應該只有這么高。”
“差不多七八歲。”周向陽回憶道。
“你的父母是什么時候去世的？”
蒙多赫的語氣依舊很沉重。
“就是在第一次來這里之后，回去的路上。”周向陽捏著拳頭，痛苦一點點爬上他的心頭。
“他們是誰？動了草原的明珠，他們該死！”
蒙多赫的語氣帶著憤恨。
“我已經殺了他們。”周向陽回道。
隨后，他就被輕輕抱住了。
蒙多赫并不算高大，他的下巴緊貼著周向陽的肩膀，語氣悲痛。
“孩子，別難過，這里還有你的親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回你母親的姓。”
他松開周向陽，看著他的目光帶著期盼。
周向陽卻搖了搖頭。
“不，我喜歡現在的名字。”
蒙多赫有些失望，他拍了拍周向陽健壯的后背。
“你的名字是大盛的，你的身體中卻有著一半草原的血統，看看你自己，你是多么與眾不同，那么的健壯強大，像極了你的外公，我們的王。”
“外公，”周向陽第一次叫有些別扭，“他的身體……”
“王病了，已經很多年了，他很想你還有你的母親，但是他找不到你們。”
周向陽沉默了片刻，原來如此。
“母親也很想這里，回來這里的每一天，她都非常開心。”
周向陽還記得母親唱過的歌，在離開這里后，她唱了一路。
“烏蘇是王最愛的女兒，無人可以取代。”
“當初王并不愿意讓王女出嫁，但是草原的百姓需要和平，我們的牛羊需要土地，烏蘇只能去……”
“烏蘇不見后，王后悔不已，帶著大軍要沖進了大盛的邊界打了三天三夜。后來你們的皇帝給了我們這片草野，才安撫了草原的怒火。但是王心頭的痛一直走在，每每想起來，他都會難過。”
周向陽沒想到，當年會是這樣。
“再后來，你的母親回來了，她有了一個新名字，還嫁給了大盛的男人生下了你。王知道后很生氣，差點就要殺了你的父親。”
“然后呢？”
周向陽倒是不記得有這一段。
不過他那時候只是個孩子，估計把他支開了。
“你的父親和我們勇士打了一場，他贏了……”蒙多赫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惆悵，“大盛已經腐朽，他們有這樣的勇士，卻讓他去殺豬，真是暴遣天物。”
周向陽一時分不清，這是在夸他爹還是罵他爹，
就當是肯定吧。
“你母親說是你的父親從豺狼口中救下了她。她對他一見鐘情，想要和他過完一生。王很絕望，但是還是妥協了，他沒有留下你們……或許這是他現在最后悔的事。”
蒙多赫深深嘆了一口氣。
周向陽明白他口中的遺憾。
他也遺憾，
就像他無數次想過，如果他們沒有來這里，沒有出過呼嘯村，會不會就會避免那一場悲劇。
但人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向陽，如今大盛已經向我們亮了爪牙，他們的新帝背信棄義，利用和親設下了陷阱，害死了你的舅舅，草原已經沒有了頭狼。"
"幸好，你回來了，你是烏蘇的兒子，是草原的血脈，是我們的希望。我代表王，懇求你留下，幫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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