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晚從蘅蕪院出來時,太后的車駕已經離開,門前的棠樹下站著抹身影,一襲玄衣暗得昏沉,幾乎要融進那片枯枝。
鳳吟晚眼色微微一滯,邁步上前。
夜聽瀾原本就是在等她,現下見著人出來,身形動了兩下。
抬眼看過去,下頜有些繃緊,“此事并非是本王的授意。”
鳳謹宸于他們二人而言至關重要,因此他在墨王府的消息一直被遮掩得極好,今日之事起得突然,緣由他的確不知。
鳳吟晚聞言點了點頭,對這話倒并不懷疑。
夜聽瀾沒理由這般做,若此事當真是他的授意,那方才在蘅蕪院門前他就不會出面將太后截下。
但對她來說,究竟是誰走漏的風聲并不重要,她在意的是要讓宸宸盡快抽身,好不牽扯進這復雜的局勢里面。
可百木靈犀……
像是知曉她的心意一般,夜聽瀾掀唇,“京中時局未定,不宜將他牽扯進來,今夜便將他送回月國去吧,本王會命人準備好車駕。”
京城現下就如同是一面四處漏風的墻,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引得眾人警醒。
鳳謹宸的存在一經顯露是瞞不住的,眼下,盡早將他送回月國才是安全之策。
手中忽地被塞入一方錦盒,鳳吟晚下意識握緊,堅硬的觸感和驚異幾乎是同時抵達。
是百木靈犀……!
那夜設陷抓素惜時這東西便在她手上,當時情況那般混亂,夜聽瀾并未顧及到此物,但僅存的那么一點合約精神讓她沒有趁機下手。
東西轉了一圈又送回到夜聽瀾手上,原以為重新拿出來定然還要費些力氣,可沒想到,他竟就這般輕易地給她了?
鳳吟晚握著錦盒的手有些微怔,一瞬間,心口仿佛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沖撞,當即又匆促回神。
“那就多謝了。”
要離開的消息太過突然,以至于鳳謹宸聽完后直接就哭了出來。
“為什么!娘親,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留在這里!”
說好的沒幾天就一塊回去呢?怎么就變成了讓他自己先回去?
他手腳并用纏在鳳吟晚腿上,一臉的“你有事瞞著我”。
鳳吟晚被看得莫名心虛,伸手在他腦瓜上擼了一把,一本正經地開口規勸。
“真不是娘親急著要把你送回去,是你舅外公傳信來說許久不見有些想你了,他那脾氣你也知道,惹不得吶。”
“這樣,你先跟著棲聞和見野回去,等過兩日娘親便回去尋你們,如何?”
鳳謹宸眼中噙著的淚珠停頓了下,半信半疑仰頭。
“是舅外公說的?”
可這事他怎么也沒聽棲聞和見野提起過?
鳳吟晚面不改色點頭,“當然了,娘親會騙你嗎,你舅外公的親筆信還在這呢!”
信是不可能有的,她這純粹就是在瞎說。
心想著反正他也不認識幾個字,鳳吟晚干脆就將兜里的傳單掏出來糊弄。
“你看,這上面可不就是寫著‘對宸宸思念甚重,讓他先行回來’么。”
剛剛好,連標點符號都對上了。
鳳吟晚暗自慶幸,誰知鳳謹宸盯著那傳單看了半晌,卻是幽怨抬眼。
“四四云云糖糖糕,二二銀子一份。”
脆生生的嗓音一字一頓響起,鳳吟晚“呀”了一聲,抬手掩唇。
壞了,這小子認得。
這反應叫鳳謹宸看得瞳孔一震,頓時就更受傷了。
娘親這是什么眼神?雖然他認識的字不多,但他也不是傻子好嘛!
眼見他小嘴一癟就又要哭出聲,鳳吟晚眼疾手快地將傳單扔了出去,又一把捂住他的嘴。
“拿錯了,娘親這是不小心拿錯了,你舅外公的親筆信……”
鳳謹宸:“嗚……唔唔唔!”
小家伙鬧了一下午別扭,最后還是乖乖地上了馬車。
不遠處天色正漸漸暗下來,離城門關閉還有不到半個時辰,見野將行李放上馬車,本欲將車簾放下來,豈料卻被一只小手牢牢抓住。
鳳謹宸從空隙里探出頭來,紅腫的眼睛還隱隱閃著水光。
“娘親。”
這一聲軟糯,帶了幾分細微的鼻音。
鳳吟晚站在一旁看著,心中突然就生出幾分不舍。
“怎么了?”
才一上前便被他撲了個滿懷。
小團子摟著她的脖頸,神情惆悵又傷感。
“娘親,我們都不在,你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要是壞蛋老王敢欺負你,你就寫信送回去,我親自念給舅外公聽,再抄成三份,給宋叔叔和干爹都送一份去,讓他們一起來揍他!”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像“舅外公+宋叔叔+干爹”這樣的豪華陣容,肯定能把丫揍成兩百斤的胖王八!
他成竹在胸,一本正經,鳳吟晚抱著他,笑得想岔氣兒。
鳳謹宸不滿,“娘親,你笑什么,我說得可是認真的!”
鳳吟晚抿抿唇,竭力將笑意壓下。
“好,娘親知道了,你回去之后也要聽話,按時服藥,規矩吃飯,要是敢翻天,等回去我必得收拾你!”
被她收拾鳳謹宸還是有些怕的,眼眸轉了轉,當即訕訕應聲,“知道了。”
說話間,棲聞已經完成掃尾走了過來,抬頭看了眼天色,當即便跳上馬車。
“小姐,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城門即將關閉,而他們要趁著暮色的遮掩,趕在最后一波人潮中出城去,這樣最不容易引人起疑。
鳳吟晚頷首,將懷里的小家伙放回到馬車上。
察覺到他的不舍,當即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小手,鳳謹宸這才老老實實地進到馬車里頭。
見野松手放下簾子,對著鳳吟晚做了個長揖。
“小姐放心,我們定會將小公子安然送回宗門。”
鳳吟晚點點頭,又開口叮囑,“煉制解毒丹的丹方,我放在盛百木靈犀的匣子里了,回去之后將它交給舅舅,他自會知曉該怎么做。”
這丹藥煉制的難度極高,宗門內部恐怕只洛青翊一人能成,而此前他一直留在月國皇宮里,也不知現下情況如何。
看出她的擔憂,見野頷首,“小姐的書信已提前送回,圣主定能在我們回去前便得知此事。”
鳳吟晚點點頭,心中一點五味雜陳悄然化開。
又往馬車內看了一眼,抿唇,“行了,去吧,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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