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下午的陽光被完全遮擋在建筑外，兩人一邁進水族箱，入目的就是純凈的藍色。
無邊無際，為所有的魚鍍上了層虛幻。
蘇無息很熟悉這里的布局，他在前面帶路，沒一會兒兩人就來到玻璃箱面前。
這是個完全寂靜的世界，簡直滿足了安沐對海洋館的所有向往。
湛藍的海水包容著絢麗多彩的魚群穿梭于珊瑚宮殿，水波蕩漾，被魚尾掀起朵朵浪花。
只一下子，海草就皺了起來，一圈圈的隨著蕩漾。
就像是一位偉大的舞蹈家，用深藍色的紗幔織就虛幻的賽博感，美到令人窒息。
在這樣的藍光下，顯得人很難相處，安沐眼底的欣喜也被磨平了幾分，實際上，她很開心。
她走向前，近距離的觀賞著，兩側的厚玻璃見證了兩種不同生物的會面。
“還是海魚漂亮啊，這些是你養的嗎？”
蘇無息就站在她的身后，表情藏匿在藍光之下，帶著些朦朧的錯覺。
“是，也不是。”
安沐有些詫異：“啊？”
這個時候的蘇無息好像格外的有耐心：“其實它們經歷過一場浩劫，很早之前就該死掉，這些是意外活下來的。”
“當時，我有想過放歸大海，但自小養在魚缸中的魚，早就沒了野外生存的能力，所以，現在只有一個飼養員在喂養它們。”
“實際上，我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里了，在考慮要不要送人、拆除、重建。”
安沐聳聳肩：“那還真是可惜，我覺得很好看啊，就像那天晚上我去潛水時看到的一樣。”
他聲音帶著笑：“不，還是不一樣的，比起這里的魚，海洋里的魚是自由的。”
“而你眼前的這些，曾經擁有過一片海域，可能望不到盡頭，如今卻只能在透明玻璃所鑄就的牢籠中，做著一場關于深藍色海洋的夢。”
“這其實很可悲，不合時宜的風景都是需要付出不同程度的代價。”
安沐進來這里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但蘇無息這話一說完，她就沉默了，還細細品味了幾遍。
想了又想，才開口：“也不完全是這樣吧。”
“其實深海下的洋流就是一場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侵略，它們移動的同時會裹挾著魚群和墮入深海的一切。”
“很危險，說不定會撞上某個地殼運動留下的暗礁，生活在意外和同類相食的恐懼中。”
“被人抓住，關在這里面，至少吃喝不愁，還不用經歷潮汐，而且也不會突然死亡，這對于它們來說，也是件好事吧。”
蘇無息眉梢微挑，反駁：“它們，少了自由。”
安沐回頭望他，笑了：“老話都說了，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它們哪里會想這么多。”
藍光下的青年一臉認真：“不是的，魚的記憶一般在一到三個月不等，它們其實很聰明。”
安沐打量著他：“你怎么知道？真的假的？”
蘇無息無奈地笑笑：“真的，我不會騙你。”
她好似信了，單手撐著下巴思考。
片刻后才重新講話：“這我還真不太清楚，不過在我看來，自由并不是很重要。”
“而且…”女孩兒嬌俏地吐了吐舌頭，指著團成一團的小丑魚：“你看，它們不是一只魚，它們還有家魚。”
蘇無息很詫異，順著安沐的指尖看了過去，只是一起游著泳而已。
但這種描述其實很有意思，也跟著笑。
“確實，它們還有家魚，可能還有期待著它們的魚。既然這樣的話，那這棟建筑就有了存在的意義。”
安沐點頭，兩只眼睛一直落座在小丑魚上，從一開始就沒離開。
“是吧，這是它們的社交圈子，可能這些魚也已經習慣了這面玻璃。”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蘇無息點頭，側臉去瞧，安沐好似很喜歡這些魚，實際上，她想的卻是…
【唉，養得這么肥，不知道好不好吃，這條肯定好吃！】
蘇無息無聲的笑笑：“這些魚是不能吃的。”
安沐‘嗯’了聲，沒再講話，不過眸眼彎了又彎。
【我不信呢！怎么可能還有不能吃的東西？】
蘇無息微微瞇眼，視線一直放在傾身蹲坐在玻璃旁的安沐。
女孩兒松松垮垮的靠在座椅上，白皙的手指落在藍色玻璃出，眸子里染著各式各樣的彩色。
藍色和暖黃色交織成綠意，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她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頸。
她也發現了這一點，笑瞇瞇地撐起了自己的衛衣：“你看，這像不像極光？”
青年配合的點頭：“挺像的。”
實際上，他并不覺得是極光，比起極光，更應該像小貓。
對著海水里游來游去的魚，流口水想要大快朵頤的小花貓。
安沐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輕輕敲了敲玻璃，妄圖吸引魚的注意，卻沒有一只上鉤。
女孩兒情緒去的快來的也快，沮喪的長嘆，水汽朦朧了視線。
蘇無息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襯托著一貫溫潤的面容更加矜貴。
不過有一件事她說的沒錯。
那就是這些海魚，的確是將這地方當成了家。
不及大海自由，卻撞滿懷溫柔。
蘇無息微側著身，自身后垂眸，手指蜷縮了下，還是伸了出來。
他轉過身去，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安沐在玻璃中的淺淺倒影。
她的頭發，她的衣擺，她的眉眼，以及她的手腕，細細描摹。
隱秘地，宣泄著無處安放的愛意。
一只小丑魚發現了不同尋常的人，蕩著魚尾游了過來，正巧對上了蘇無息的視線。
厚重玻璃隔絕了喧囂，它與他皆做著一場不愿清醒的夢。
一枕愧安。
而他的身后，安沐沒有回頭。
不過玻璃面是相互映照的，她自然能發現了他的動作。
女孩兒保持著沉默，眸子微微轉動，似乎在思考著，也沒說話。
只是單純的抬手裝作呼喚小魚。
而碰巧的，她落在的位置，剛好在他的手心。
小心地，試探著向前邁開的腳步。
很久以后，安沐回想起這一幕，才明白她這樣做的意義。
原來，在你抬手描摹我水中倒影的那一刻，愛就有了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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