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淮安用捏著筷子的手肘撞撞賀絳,示意他快點吃,吃完好趕路。
“......”
明天下午就能到草原上,眼前人此刻還如此淡定!
賀絳準備了一路的寬慰詞句,就這么活生生憋在肚子里。
他苦笑著扯了扯唇,轉回頭端起烤雞肉卻怎么都塞不進嘴里。
他到底是不如梅淮安。
此去他只是個旁觀者的角色,現在都已經食難下咽了。
可怎么才十八歲的少年就能穩到這種地步?
他用余光去看坐在樹下大口吃肉的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答案來。
直到此后某年——
賀絳隨護著他到草原逐鹿玩獵,偶然問起當年在樹林里的那段死寂。
畢竟那是他頭一次對除了兄長以外的人,生出崇敬心。
他問這人當時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有沒有怕過。
提起狼狽過往,即便他們兩個身后還跟著不少人,對方的回答也沒有絲毫忌諱。
甚至還刻意放大音量——
“當日一條喪家犬茍且偷生還得被強行拽出去,怎能不怕?”
“還記得吃的牛肉都未嚼過,全是吞下去的,幸好廚子烹的軟爛才沒被噎出個好歹。”
“......”
“天災人禍噩耗驚魂,這些年什么沒受過。”
“朕,素來奉行喪身不喪志,志若不死終有來日!”
穿著一身華麗煥彩鑲繡龍袍的梅少帝,手中攥著馬鞭指了指遠處王帳。
“你們抬頭看——”
草原王帳寶頂上插著足有四米多長的旗桿,此刻明黃色的蓮旗正在燦陽下隨風展揚!
這面旗幟的存在就能告訴所有人——
梅少帝當年未登頂之前,確實狼狽不堪還怕死的領著殘兵東躲西藏過。
甚至時至今日,天下還有不少人在背后議論紛紛,戲謔笑談他的過往。
可只要有這面旗幟高高揚起,他就沒什么不敢認的!
旗幟的存在能證明,他梅淮安不論那些年跌的再重...胸懷壯志都從未矮過誰!
就憑這一點,任天下人背后議論又能怎么樣?
如今見了他不還是得恭恭敬敬的跪地口呼萬歲!
也是在那個時候賀絳才恍然大悟——
十八歲的少年去往遼東那天害怕嗎?
是怕的。
可即便害怕,他也得逼迫自己硬著頭皮往前沖!
想拿常人不可拿的運,就得遭常人不可遭的禍。
他遭過的每一件禍事,都足以令旁人再也爬不起來,可他卻能一次又一次在命運多桀中練就出不壞金身。
所以這皇位換了誰坐都不行,能鎮壓各路梟雄的就只能是他梅淮安!
——
樹林里,賀絳看著身邊把一碟牛肉吃的一塊不剩的人。
他端著自己的飯菜怎么都咽不下一口,最后看人拿起水囊喝了幾口,又站起身淡定自若的去喂馬喝水。
他就徹底憋不住了,丟下手里沒碰過的飯菜起身跟過去。
梅淮安知道這人憋著一直想找機會安慰他,可他不需要人安慰。
賀絳追過來跟他一起站在馬前,小聲問他。
“梅淮安,你不害怕嗎?”
“怕?安哥我從出生起就沒怕過呢。”
梅淮安笑的囂張,他等著賀絳說話,可賀絳卻擔憂的望著他不說話了。
“......”
“你有病吧。”他沒忍住罵了一句,轉開臉垂眼看馬鼻子,嗓音愉悅的有些刻意,“我沒可憐到這種程度,還給我熱牛肉...哎,真不想讓你跟我去遼東。”
賀絳意識到眼前人在意的是什么,他有些惱了。
“我可是把你當自家兄弟,你在我面前還顧及什么臉面不臉面的,我褲子都叫你扒過!”
“你不懂。”梅淮安耐心耗盡,焦躁的轉身要走,“這不一樣,你別跟我說話了。”
這會兒他沒有絲毫心情應付賀絳的憐憫心。
可是才剛要轉身——
賀絳直接移步擋在他身前了!
一米九的身高,就站在這兒眸色微紅的怒視著他。
梅淮安就也來了氣,冷笑一聲:“怎么,現在想跟我打一架?”
“我不是去看你笑話的,梅淮安,我沒那么膽大包天往龍潭虎穴里去就為看你笑話!”
賀絳壓著嗓子低吼一聲,不等人回話又繼續吼。
“咱倆今天一起往遼東去,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就不相信任何人,你也可以跟刺猬一樣見人就扎,可你不能扎我,不能把我往外推!”
“梅淮安,我他媽不是看你笑話的!”
給你熱牛肉是當真心疼你,不是可憐你更不是憐憫。
“......”
梅淮安被吼的清醒了些,很快眼底就浮起愧疚。
他自己精神防御緊繃到極致,就不自覺的把賀絳都隔離在外。
這會讓賀絳一個舍命陪他去的...感到委屈,也生生辜負了賀蘭鴉的好心。
“我知道了,咳,我跟你道歉。”
“不用!”賀絳眼底的怒氣瞬間消了大半,但語氣還惱的很,“你給我把燒雞熱了去,我餓了!”
“好好好,走,我給你熱燒雞。”
梅淮安此刻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頓時心情舒緩了許多。
他拽著賀絳往火堆那邊去,這人擔心的一口午飯都沒吃。
待會兒還得騎馬趕路,騎馬可是大量消耗體力的事兒。
......
夜幕降臨,泗水東岸。
江面上黑乎乎的,只剩圓月高懸。
碼頭夜風吸到鼻腔里帶著股水腥味兒,一行人站在江邊都緊抿著唇。
船上水兵把渡板安放妥當后,這才拱手喊:“兩位將軍登船吧。”
這話一出來,頓時讓梅淮安和賀絳身后那幾個人面色一緊。
蔣名義松開手里的韁繩,急忙往前邁了兩步。
“將軍......”
他們幾個將領哀求著一路隨行送到東岸碼頭,目的不言而喻。
但是很明顯,賀絳沒想讓他們幾個跟著去遼東王帳。
這又是一場辭別的場面,梅淮安不想看。
他背起自己的包袱,轉身率先踏上渡板。
江水波濤洶涌,腳下六米長的渡板不算太寬,踩上去會隨著船體顛簸而晃蕩。
等安穩站到甲板上之后,他這才回身看向碼頭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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