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淵暗自琢磨了下，隨后笑道：“云湛啊，老朽記得你昨日說，等腿腳好了就去找個賬房之類的活計，對吧？”
解云湛眸光微動，不自在地點了下頭。
孫平淵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那絲不確定，當即心下了然。
看來心里開始松動了。
孫平淵想了想，又道：“那不用上工的時候你打算一般喜歡做些什么？”
解云湛想了想，道：“讀讀書，寫寫字吧。”
“哦？那你為何不直接好好讀書，好好寫字？”
“我......”
見他欲言又止，孫平淵忙打蛇隨棍上地接著道：“你天賦這么好，為何不試試明年的縣試？老朽自認不會看錯人，如果你重新開始拿起書本好好鉆研，以你的資質，必定能在各個考試中名列前茅。”
其實他想說的是狀元之才，可畢竟話也不能說得太滿，要不然弄巧成拙反而不妙。
聽著孫平淵這么直白的話，解云湛心里再次掙扎起來。
其實該怎么做他昨日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只是他畢竟在娘親臨死前發了誓，真要開始采取行動去違背娘親的遺愿，這終究不是一件易事。
這種糾結他已經糾結了好幾年，最近越發讓他痛苦。說實話，他是真的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也許老先生可以幫他想通這個問題。
在心里權衡再三，解云湛終于把自己的心結跟孫平淵和盤托出。
孫平淵聽了并沒有多少驚訝，之前解云山就在他面前感慨過，說大哥解云湛其實也很喜歡讀書，只是父母去世后大哥就變了。
自那之后，孫平淵也一直細細觀察，他發現解云湛并沒有變，只是有某些因素讓他不能繼續拿起書本。
如今聽解云湛自己說來，倒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孫平淵想著，捋了捋胡須和藹道：“云湛啊，你對你娘很孝順，卻也對她不夠了解。”
解云湛一愣，不解道：“老先生此話怎講？”
孫平淵朝他笑笑，道：“我來問你，當時你娘親讓你發誓，你是否覺得很委屈，覺得你娘親不理解你的抱負和性情？”
此問一出，解云湛的眸光不禁閃了閃。
說實話，他的確是這么想的。
他重重點了下頭，道：“我的確覺得很委屈，還覺得不甘心，但我知道我娘不會害我，所以我愿意滿足她的遺愿。”
孫平淵意味深長地看了解云湛一眼，道：“那我再問你，你娘親讓你發誓時，她可有讓你賭咒說出如果違背此誓會有何下場？”
下場？
解云湛猛地反應過來。
電光火石間，心里的關竅似乎一下全被打通了。
是的了，當初娘親只讓他發誓此生永不踏足京城，但是根本就沒有逼著讓他說出任何違背此誓的下場。
孫平淵見他這般，知道他定是發現了其中漏洞，眼中含笑地道：“如今你可想通了？”
解云湛訥訥地嗯了一聲，“晚輩知道了，娘親她其實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會不甘心，所以特意給我留了后路。”
孫平淵贊賞地點了下頭，道：“老朽也這么認為，其實你娘很了解你的性情，更了解你的抱負，所以她只是讓你發誓，卻沒能下得了狠心讓你賭咒。”
解云湛現在已經明白了這點。
只是娘親既然要給他留后路，為何還要讓他發這樣的誓？
這難道不是多此一舉嗎？
孫平淵捋了捋胡須，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說著，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又琢磨了下道：“也許她是想拿你的孝心來賭一把，又或者她是想借此約束你讓你不要太快冒頭，又或者純粹只是用這個方式來提醒你一些事情。”
“竟是如此嗎？”解云湛呢喃道。
心里的枷鎖被突然解開，解云湛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大，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分析了。
見他這般恍惚模樣，孫平淵想了想，道：“云湛啊，不管你娘親這么做的理由到底為何，從她沒有讓你賭咒這一點還是能看出，你娘親定然也看出了你是一只海東青，她其實并沒有真的想要折斷你的雙翼。”
聽著老先生的分析，想起娘親昔日的教導，解云湛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孫平淵捋著胡須，繼續寬慰道：“其實你娘自始至終都沒有替你做任何決定，相反，她一直都把決定權交在了你自己手里。我相信，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你娘親都是不會怪你的。”
說罷，他望了望外頭的天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在這兒好好想想吧，快要下課了，我先去看看娃娃們。”
“老先生。”
解云湛突然開口，叫住了正要邁步出門的孫平淵。
孫平淵頓住，回頭，慈祥地看向他，“怎么？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
解云湛頓了頓，隨后眸光逐漸變得堅定，道：“我想重新讀書。”
“很好。”孫平淵欣慰地捋了捋胡子，歡喜笑道。
解云湛站起身來，一臉鄭重地道：“另外，晚輩這里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孫平淵挑眉，大致猜到了他將要出口的話，慈祥道：“但說無妨。”
得了老先生允準，解云湛當即一撩衣擺，杵著手杖單膝跪地，“晚輩想拜老先生為師，不知老先生是否愿意收我這不成器的后生為徒？”
孫平淵當然愿意。
他一直都盼著能找到一個合他心意的門生，都盼了許多年了。
其實他自認識解云湛開始就對他暗中觀察良久，后來又通過讓他替自己抄書來試探他的資質，結果一路觀察下來，真的讓他驚喜連連。
這下他設法引導，終讓他打開心結主動拜師，他哪有不應之理。
想著，孫平淵難掩心中激動，忙上前扶起解云湛來。
解云湛見孫平淵一言不發地過來扶起自己，以為他不同意，心里一下就有些失落。
誰料孫平淵扶起他后，一臉委屈地道：“你這么一跪就算拜師，那老朽多虧啊。”
解云湛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孫平淵看著他那呆頭呆腦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假裝嫌棄地道：“怎么也得來只叫花子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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