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了。
今日來沈清芙面前報賬,是想要在她面前表現出悔過,叫她知道自己當真洗心革面了。
來時,他特意沒洗臉,讓自己看起來臉龐憔悴。
而七百五十兩,是他有意控制之下的數目。
才第一個月,若是他輕易盈利七百八十兩,未免叫主子覺得,給他的懲罰太輕了。
差的那些,倒也不怕。待到最后一個月,他奮起一番,努力追上也就是了。
若是追不上,也無需擔憂。只差一星半點兒,不會有事的——他如此能干,她上哪兒再找一個這樣的手下?
正常來講,應該是這樣。
“大奶奶,小的一定能做到!”張茂年恨不得使出渾身力氣來保證,“您相信小的,一定能完成吩咐!”
他再不敢拿喬。
什么“竭盡全力,爭取完成”。
沒有“爭取完成”,只有“一定完成”。
因為完不成的話,他這個管事的位子,就不保了!
沈清芙看起來年紀小,心腸一點兒也不軟。
“嗯。”看著他賭咒發誓的樣子,她面色淡淡:“我也沒說,現在就把你換掉。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背叛過她的人,在她這里,一絲情分也沒有。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得到,就留下。做不到,抱歉了,讓位吧。
張茂年俯下身,用力磕頭:“多謝大奶奶仁慈。”
再沒了賣可憐的心思。
他灰頭土臉地走了。
“他還是不老實。”玉盞望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沈清芙轉過頭,笑著看向她道:“喲,玉盞姑娘長進了,再不是看人可憐,就一下心軟的了。”
想當初,她和拾翠兩個,都是看人家裝裝老實憨厚,就相信人家是好人。
玉盞沒羞惱,很占理的樣子,說道:“奴婢日日跟在大奶奶身邊,若是不長進,也白占了個大丫鬟的名頭。”
拾翠跟著附和:“就是!”
底下的小丫鬟,都虎視眈眈,要把她倆頂下去呢!
沈清芙笑了笑,說道:“我與大爺要出門。你倆誰跟我出去?”
上回是帶的玉盞出門。
這一回,按理輪著拾翠了。
但拾翠搖搖頭道:“玉盞去吧,下回我去。”
沈清芙一聽,就知道她不方便,于是點點頭:“好,那玉盞跟我去。”
進了里屋,換了身行頭,然后坐上馬車出府去了。
鳳安城最大的書肆,墨雅閣,坐落在一條寧靜的,充滿文人氣的街道上。
一整條街,全是賣字畫的,賣文房四寶的,賣古玩的,賣書的,就連街邊的攤位上都是。
沈清芙搭眼掃過,辨不清哪些是真的古董,哪些是騙傻子的。
好在她沒打算買,所以騙不到她頭上。
再說,不還有謝無憂跟著嗎?如果看上什么,叫他給掌掌眼,一定沒問題。
進了墨雅閣。
一樓裝修得雅致講究,一張張小桌,間隔擺開,角落里栽種著綠色植株,還有淙淙流水音傳來,是個靜坐讀書的好地方。
再往里走,就是書架了。
謝無憂止步,低聲道:“我去挑選些書籍,你去二樓等會兒?”
二樓是休息室,方便有書癡讀累了,稍作歇息。
謝無憂與書肆的主人相熟,與主人說一聲,也就是了。
“我出去走走吧。”沈清芙故作思索了下,說道。
謝無憂揚揚眉,說道:“好。”轉頭看向一邊,“長壽,你跟著。”
長壽還沒應聲,沈清芙先開口了:“不必了,讓他跟著你罷,我總歸走不遠。”
開玩笑,貼身秘書兼保鏢跟她走了,他有個萬一,誰擔責?
“說不定,你還沒買完書,我已經回來了。”她笑著說道。
聽她這么說,謝無憂便點點頭:“好。”
他進去買書了。
沈清芙帶上玉盞,往外去了。
這一條街上,雖然寧靜了些,倒也不冷清。來來往往的,也有許多人,只是比不過酒樓飯館林立的地方罷了。
沈清芙高高興興地逛起來。
這不比坐在書肆的廂房里,喝茶看著窗外,有意思的多?
她在書肆的周圍觀賞著。
賞賞古玩,瞧瞧字畫。
“這位貴人,要不您瞧瞧這幅字?”掌柜的笑瞇瞇的,向沈清芙介紹道。
沈清芙看去,見上面題著兩句詩文: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少壯不經勤學苦,老來方悔讀書遲。
“這幅字?有什么講究?”她問掌柜。
掌柜的答道:“不瞞您說,這幅字并非什么大家所寫。不過,字倒是寫的不錯,我才敢推薦給您。”
“的確不錯。”沈清芙點點頭。
字跡與詩文很搭,是很有風骨的樣子。筆鋒堅韌,兼之帶三分飄逸,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情。
只聽掌柜又道:“這幅字的主人,是一位學子,家境寒微,因此寫些字畫,掛在小店中,貼補家用。”
“哦?”沈清芙挑挑眉。
掌柜拱了拱手,說道:“您若看得上,便二兩銀子拿去,我替他謝過您的恩德。”
“那人是你什么人?你這般為他說話。”玉盞問道。
掌柜答道:“并非是我什么人,不過是與他有些緣分,因此照顧他幾分。”
有一回下雨,店鋪門前臺階濕滑,掌柜摔了一跤,崴了腳。
當時路上行人稀少,他想求救都不能。便在這時,字畫的主人撐著一把破傘路過,聽到他的呼痛聲,走過來將他背起,送去了醫館。
“原來如此。”沈清芙點點頭。
看了看那畫,正要說:“取下來吧。”
還沒開口,便聽掌柜的笑了一聲,道:“可巧,正說著,人到了。”
沈清芙轉頭看去。
一位青衣公子自門外而來。
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半舊,但整潔而合身。頭發用布條綁起,梳得一絲不茍。
至于面容,即便是每天面對謝無憂這種仙人之姿,再看這位青衣公子,也覺得他容顏俊秀。
他進得門來,見到沈清芙主仆,先是一怔,隨即垂眼,拱手一揖。
然后朝向掌柜,開口道:“周兄安好。”
“好,好。”掌柜點點頭,笑著說道:“你之前托我賣的字畫,已經賣出去兩幅,只還剩一幅。稍后,我將銀子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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