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鳴深深地看她一眼，拉開她的手，掏出帕子。
沈半夏看著他白皙面頰上因為自己的動作沾染了一些點心的碎屑，以為他要擦臉，不想下一瞬自己的手被對方用帕子抱住，而嚴鳴則是微微低頭，慢條斯理地輕輕擦拭她的指尖，似乎對自己面上的那點兒瑕疵毫不在意。
沈半夏有些訝異。
嚴鳴神色淡淡，語氣卻恢復了往日的溫和，“夫人這么說，倒是為夫想的太多了。不過夫人若是真對嚴家那些東西不在意的話，那便罷了。”
沈半夏聽出他話中還有別的意思，問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嚴鳴笑了笑，卻沒回答她的話。
恰好這時候外面響起陌生的聲音，是酒樓里的伙計，兩人便也順勢止住了話頭。
回師府后，沈半夏還以為嚴家的事師家還不知道呢，正想著去跟師夫人說一聲，就被直接帶到了師老太太的院子里，然后才發現——嚯，嚴文秉前腳咬著牙答應了嚴鳴的條件，就為了讓嚴鳴閉嘴。
后腳，師家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連細節都一清二楚了。
沈半夏是清楚嚴鳴一直與自己在一塊兒的，從今早出門到現在，兩人就沒分開過，那肯定不是嚴鳴告狀了。
她好奇地問道：“祖母是從哪兒得的消息？”
師老太太今日里頭上戴著兔毛做的抹額，這會兒坐在那，身后還站著一個婆子給她按揉著頭部，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沈半夏進來時就發現了，本想給她看看，被師老太太拒絕了，讓她先坐下，又說自己沒什么大礙。
她到底情況如何，沈半夏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見確實沒什么大問題，這才坐下了。
聽到沈半夏的話，老太太哼了一聲，冷冷說了一句：“嚴家自年前起就亂起來了，消息瞞得了誰。”
沈半夏想了想，而后恍然。
這大概就要追溯到嚴家被圍的那次了，之后嚴家內部就有些亂，要是管家的人反應快點兒，把府中下人管好，可能還跟以前一樣。
但是現在看來，再想想嚴芷心跟嚴咲的狀態，估計宋碧玉也是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
師夫人這時出口佐證了沈半夏的想法：“嚴家如今跟個漏斗似的，什么消息都瞞不住，你們剛從嚴家出來，那宋碧玉謀害親姐謀奪嚴家夫人之位的事就傳開了。”
沈半夏嘶了一口氣：“啊，那這是不是不太好？”
師夫人看了眼安靜陪坐在沈半夏身側的嚴鳴，輕輕嘆了口氣，對嚴鳴說道：“嚴鳴你可有什么想法？”
嚴鳴進屋的時候，面上的笑容就是肉眼可見的勉強，此刻被點出來，也只是苦笑一聲，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讓您二位見笑了，是鳴拖累了夫人。”
師夫人看一眼老太太，見老太太沒開口的意思，才慈和地笑笑，對嚴鳴道：“你也別這么說，當年的事，你不過一個才出生的嬰兒，也是無妄之災。”
“這上一輩的事，說來也是冤孽，我們也打聽清楚了，今日之所以會鬧成這樣，其實也是你對囡囡的一片愛護之心。”
“身為人子，你也是艱難。”
沈半夏看向嚴鳴，此刻的嚴鳴眉眼微垂，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但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勉強。
他整個人看著有幾分頹唐，抬眼時目光里也不似往日清潤，反倒是有幾分空洞，似乎是有些迷茫，周身都彌漫著難過的氣息，瞧著……
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如果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至少九成是嚴鳴引導而成，沈半夏都要忍不住要掉兩滴眼淚，表示一下同情了。
弱小、無助、又可憐。
沈半夏想了想，伸手將人攬在了懷里，或者說，把嚴鳴的腦袋往自己懷里按。
嚴鳴身體一僵。
沈半夏一臉正氣，對師夫人道：“母親放心，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了我相公的。”
師夫人：“……”
師老太太：“……”
嚴鳴：“……”
無論如何，眼前這一幕，都有點超出眾人預料了。
師夫人到嘴邊的話，愣是被自個兒的女兒此舉給噎了一下，正在組織措辭重新開口的時候，便聽到沈半夏十分理直氣壯地說道：“那嚴文秉為了嚴咲跟嚴芷心，寧可保下宋碧玉那個殺人兇手，也不愿意給相公公道，那相公身為婆母的兒子，也不能因此殺父，那也只能與嚴文秉斷絕關系了。”
“怎么說也是十幾年的父子情，相公難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這種是非不分的父親要了還不如不要，如今直接斷開關系，也是好事一件。”
沈半夏拍拍嚴鳴的背，看了看師夫人，又看了看師老太太，道：“如今我已經是縣主了，嚴鳴沒官位，我還能找陛下領點兒俸米，加上玉容閣也算是有些進項，養活一家人不難。”
“嚴鳴是我相公，嚴文秉不要就不要，咱們家要。”
“以后我父親就是他父親，我母親就是他母親，我祖母就是他……”
師老太太：“咳，囡囡，你這是要讓嚴鳴入贅？”
沈半夏眨眨眼：“對啊。”
師老太太：“……”
師夫人：“這還是要看嚴鳴自己的意思的。”
沈半夏笑：“相公一定會愿意的。”
說著，她卻沒松手，抱緊了嚴鳴，還勸：“相公你先別難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嚴鳴悶悶道：“夫人，你再不松手，為夫要被憋死了。”
沈半夏：“……”
哦。
師夫人：“……”
師老太太：“……”
兩個長輩只當是嚴鳴不忍心從女兒\孫女懷里掙脫出來，實際上卻是，嚴鳴完全掙扎不了。
他被沈半夏放開時，面頰上因著方才憋氣憋出了些紅暈，看著沈半夏的眼神卻十分的一言難盡。
不知道是姿勢的問題還是沈半夏自己的問題，方才嚴鳴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雙鐵臂卡在了那兒，動彈不得。
雖然也有在師家人面前他也不好動作過激的原因，但……嚴鳴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只是看著瘦弱，實際上身體力量并不小。
沈半夏……她原來是個怪力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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