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說到這里，略停了片刻，這才接著說道：“其時天已經黑了，我在山洞中走來走去，想著如何將師父他老人家的遺體帶到山下，可是左思右想，沒有半點頭緒，仍然束手無措。又想起與師父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今后再也聽不到師父的諄諄教誨，驀然間悲從中來，又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夜我幾乎沒有合眼，待到天濛濛亮之后，我快步走出了山洞，走到山頂邊緣，思忖如何才能將師父的遺體送到寒山漁村。可是大雪山陡峭險峻，就算我的武功再高十倍，也無法背著師父的遺體下山。若是冒險一試，多半會失足墜下山去活活摔死。我這條性命是師父他老人家救下的，為了師父死去并不足惜。可是如此一來，不免損傷了師父的遺體，豈不是百死莫贖？
“我在山頂邊緣走來走去，始終想不出什么好辦法，正在束手無措之時，突然聽到一陣尖厲的吼叫聲傳了過來。我嚇了一跳，急忙到處尋找聲音從何而來，最后發覺原來聲音來自腳下。我心中驚疑不定，便即小心翼翼地抓著巖石向山下爬去，待到繞過一塊大巖石之后，驀然間一股勁風從左首直撲了過來，瞬間到了我的天靈蓋上。
“我沒有想到大雪山上竟然會有人出手偷襲，心中驚駭，百忙中向前一躍，瞬間搶出了丈許，躲過了敵人致命一擊。待到站穩身子之后，我急忙轉頭望去，只是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嚇得魂飛魄散，不由又向后退開了三四步。
“只見大巖石下站著一個白色巨人。這個巨人身高一丈五六尺，面目猙獰，目露兇光，雙手箕張，似乎就要向我撲來。只是他的胸口凸出了一根枯木，枯木上兀自有鮮血不斷滴落，發出嘀嘀嗒喏的聲音。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可怕的巨人，心中驚駭之極，仔細打量了片刻，這才發覺眼前這個白色巨人壓根不是人，而是一頭巨大的猿猴。看他張牙舞爪的模樣，恨不能立時撲上前來將我撕成碎片，只是那根枯木穿透了他的胸口，將他釘在了巖石上。若是強行撲上前來，須得將身子從枯木上脫離，如此一來，只怕立時送了他的性命。這個巨大的猿猴雖然是一個畜牲，卻也知道不能蠻干，是以雖然對我張牙舞爪大加恐嚇，卻不敢強行向前撲出。
“我仔細打量了巨猿幾眼，又向他身后望去，暗想原來穿透這個畜牲胸口的枯木是一株生在巖石石縫中的枯樹。這個畜牲不曉得什么原因從巖石上墜落下來，恰好摔在這株枯樹上，被枯樹穿透了胸口，受的是致命傷。是以這個畜牲雖然兀自囂張跋扈，不過只是回光返照罷了。
“念及此處，我不似方才那般驚恐，仔細打量著巨猿，暗想我在扶桑國住了多年，見過許多古怪事情，可是如此巨大的猿猴，卻是第一次看到。看這個畜牲的模樣，對我極有恨意，我還是盡早退回山洞，免得這個畜牲臨死之時狂性大發，不顧死活地撲了上來，事情可就頗為棘手了。
“我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即轉身繞到大巖石的另一側，打算爬回山頂，不再理會這個畜牲。只是我剛剛走出了三四步，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幾聲微弱的叫聲，與方才巨猿的吼叫聲全然不同。我心中一凜，急忙轉頭望去，只見巨猿身后竟然探出一個猴頭，正自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猴頭與尋常的猴子無異，毛色雪白，只是太過瘦弱，看上去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它吹倒。
“巨猿見我轉頭張望，這才發覺有猴子從他身后探出頭來窺探，身子倏然一扭，將猴子擋在身后，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口中發出嗬嗬怪聲，似乎正在威脅我不許靠近。我見他如此模樣，暗想這個畜牲身受重傷，挪動不得，那個小猴子想來是他的崽子，尚未長大，餓得緊了，這才鉆了出來。看樣子大巖石下有這個畜牲的巢穴，只是不曉得洞口位于何處。
“念及此處，我心中一動，暗想這個畜牲生怕我害了他的崽子的性命，才會對我張牙舞爪，想要將我嚇走。哼，你這畜牲活不久啦，而那個崽子尚未成年，只要你斃命于此，猴崽子非得活活餓死在這里不可。我可不與你這畜牲一般見識，老子拍拍屁股就走，留著你在這里等著見閻王罷。
“我打定了主意，正要攀援巖石，回到山頂上的石洞，驀然間身后叫聲四起，心中一驚，急忙轉頭望去，只見巨猿身后竟然探出四個猴頭，正自向著我嘶聲叫喊。只是四個猴子瘦弱之極，叫喊之時疲弱無力，甚是可笑。我見四個小猴子瘦得驚人，暗想看樣子巨猿受傷之后，這四個猴崽子沒有食物可吃，眼下餓得緊了，才會向著我大呼小叫。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個畜牲雖然對我頗有恨意，我又何必與畜牲計較？何況他對四個崽子甚是回護，昔年師父待我，也是這般照顧。想到這里，我鼻子一酸，險些又流下淚來。剎那之間我心意已決，從懷中摸出一塊烤熟的鹿肉，直向巨猿擲了過去。
“巨猿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有此舉動，看到鹿肉飛了過去，不識得是什么東西，右臂倏然抬起，似乎要將鹿肉砸飛，只是鹿肉飛到近前，他的鼻子突然聳動了幾下，想來嗅到了鹿肉的香氣，右手猛然張開，將鹿肉牢牢抓住。他將鹿肉放在鼻子前嗅了幾下，又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這才將鹿肉撕成幾個小塊，分給了躲在他身后的四頭猴崽子。四個猴崽子想來餓得緊了，拿到鹿肉之后，便即埋頭大嚼起來，巨猿自己并不吃鹿肉，一直低頭盯著四頭猴崽子。
“我見巨猿如此模樣，暗想這個畜牲身受重傷，仍然一心念著四頭猴崽子，著實令人佩服。既然如此，我不妨助他脫困，至于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他的靠化了。念及此處，我緩緩走回到巨猿近前，右手緩緩拔出長劍，向著巨猿比劃了幾下，示意我要將他胸前的枯樹斬斷。巨猿似乎看懂了我的手勢，緩緩點了點頭，左手向著穿透他胸口的枯樹指了指，便即閉上了眼睛，口中呼呼喘著粗氣，模樣甚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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