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談講講,已自繞過正房,自右首一處角門走進了后院。后院與前院相比,略略有一些逼仄,不過也有三間正房,左右各有幾間廂房。白威將吳秀才引到右首廂房之前,自懷中摸出了一把鑰匙,將屋門打開,這才請吳秀才進屋。

  兩人走進屋子之后,白威將桌子上的蠟燭點燃,笑著說道:“這里簡陋得很,還請吳先生不要怪罪。”

  吳秀才見屋中雖然只有一床一桌和兩把椅子,不過打掃得甚是干凈,頗有幾分典雅之意,急忙搖了搖頭,口中說道:“白先生太客氣了。仙居如此雅致,令我輩俗人相形見絀。何況吳某眼下正是窮途末路,白先生仗義出手,接納吳某,那是天大的恩情。吳某心中只有謝意,哪里敢怪罪先生?”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白威這才對吳秀才說道:“白某的居處便在隔壁,夜間若是有什么事情,吳先生只須敲一敲墻壁,白某便會知曉。請先生稍坐,白某去為先生沏一壺茶來。”

  白威說完之后,便要轉身離開。吳秀才連說不敢,白威只是搖頭不許。吳秀才沒有法子,只得又向白威拱手道謝。待到白威出了屋子之后,他才坐在椅子上,一邊輕輕捶著酸痛的雙腿,一邊心下暗想,幸好遇到了這位白先生,今晚才有了容身之處。否則夜里在荒野之中亂闖,若是遇到了強盜和猛獸,自己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吳秀才思忖之際,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響,片刻之后,白威托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吳秀才急忙起身相迎,只聽白威笑道:“寄居之處,也沒有什么好茶敬奉,吳先生將就著喝一杯解解渴罷。”

  吳秀才急忙謙遜了幾句,這才分賓主坐在桌子旁邊,一邊喝茶一邊閑聊。只聽白威說道:“方才吳先生問過白某,此處為何未遭兵火。當日金人在洛陽城左近燒殺擄掠,搶了許多金銀財寶。西山乃是偏僻之地,金人懶得到這里來搗亂。幸好如此,這里才免了兵火之災。”

  吳秀才聽白威說完之后,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忽聽得門外有一個蒼老而又尖細的聲音說道:“聽說有貴客遠來,白先生為何不給老婆子引見引見?”

  白威聽到此人說話,臉色大變,轉頭看了吳秀才一眼,嘆了一口氣,口中說道:“糟糕!這個老太婆啰嗦得很,她跑到這里來,不曉得又要整出什么事情來!”

  吳秀才見白威臉色不豫,又聽得屋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下驚疑,不由壓低了聲音對白威說道:“吳某聽此人說話的聲音,十有八九是一位老嫗,難道她與白先生有什么過節不成?”

  白威搖了搖頭,雙眼盯著門口,口中說道:“白某與這個老太婆倒也沒有什么過節,只不過此人多半是老糊涂了,說話無禮,舉止怪異,著實讓人頭疼。這個老太婆幾年前到了這里,聽說她家老頭子原本在潞州做提轄,不曉得為了何事吃了官司,瘐死獄中。老太婆無法在潞州立足,只得搬回了娘家。只是她是嫁出之女,回到娘家之后自然不受待見。好在她的死鬼老頭子當年也積攢了一些銀錢,被她盡數帶了回來。眼看著娘家的親戚不能相容,老太婆便到了西山,在山上尋了一處別人遺棄的宅子居住,離著張家家廟不遠。”

  白威說到這里,門外的腳步聲已是近在咫尺。白威壓低了聲音接著說道:“這個老太婆心胸狹窄,喜怒無常。吳先生若是與她打交道,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得罪了她,那可沒有好日子過了。”

  白威話音方落,腳步聲已到了門外。此時吳秀才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白威正要去將屋門打開,只聽“砰”的一聲大響,屋門已自被人一腳踢開,緊接著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吳秀才定睛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白發老嫗。這位老嫗生得尖嘴猴腮,甚是難看,不過滿面紅光,精神矍鑠。見到白威和吳秀才站在屋內,她微微一笑,口中說道:“方才老婆子從門前經過,遠遠地看到有人進了宅子。想到前些日子白先生出游未歸,生怕是有賊上門,這才進到院子里來瞧一瞧。”

  老嫗說到這里,將頭轉向吳秀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這才接著說道:“這位公子好生面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吳秀才沒有想到老嫗如此客氣,急忙拱手說道:“老人家客氣了。吳某乃是一介書生,為了趕考趕往京城,沒想到途中生了一場大病,險些將這條性命丟了。所幸上天垂顧,這才僥幸逃了一條性命。只是趕到京城之時,已然誤了考期。吳某原本打算留在京城苦讀一年,再下考場與天下士子一爭高下,沒想到金人南下,攻占汴梁,吳某只得離開汴梁,一路逃到了這里。今日錯過了宿頭,恰好遇到了白先生,將吳某收留在此處。吳某只住一晚,明日一早便要上路回家。”

  老嫗聽吳秀才說完之后,雙眼一瞪,對吳秀才說道:“既然到了這里,又何必急著離開?自打老婆子到了這里之后,一直沒有遇見外人。今日吳先生光臨,那是天大的幸事。今晚便由老婆子作東,擺一桌酒席,為吳先生接風洗塵。”

  吳秀才聽老嫗說完之后,搖了搖頭,口中說道:“老人家的好意吳某心領了。只是吳某不敢耽擱行程,今晚還要早早睡下,明日一早便要趕路。是以無法前去吃酒,還望老人家見諒。”

  吳秀才說完之后,老嫗將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口中說道:“吃一頓酒,又能礙著你什么事?今日須得依老婆子的主意,否則老婆子發起怒來,嘿嘿,看你能撐到幾時。”

  吳秀才聽老嫗說完之后,心下越發沒有主意,眼看著老嫗一臉憤憤不平的神情,他只得轉頭看著站在一旁的白威,露出了乞求的目光。白威神情自若,對吳秀才說道:“俗話說恭敬不如從命,吳先生,你就答應李媽媽罷。”

  吳秀才這才知道老嫗姓李,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氣,口中說道:“既然如此,吳某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李媽媽關照,吳某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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